《相思引》第50章


“若早知今日,那么我这双眼睛瞎一辈子,才是福气。”
一阵风,将这指尖的凌霄带走,他拦也未拦,只是寂寂一笑。
……
那日,他方从沉冗的睡梦中醒来,被门外刻意压低地丝竹低语搅得神思不全,伸手推门,门板岿然不动,似有人抵着,他回到圆凳上坐了一坐,想倒一盏凉茶润嗓子,盯着手中茶盏片刻,又放下。并将将理清了一个大概:这情况极像二姐那次,被人拦着禁足,不过在禁足之前,这人显然很了解自己,知晓两扇木门板是恁地也拦不住他的,便又下了药,令他足足昏睡了许久。
复季珩转动瓷茶盏,思来想去,断定有机会下药且有胆量下药的人,只有自己的大哥——复?br /> 不过,许是药下的分量不足,或是自己身体的缘故,他不愿让自己参与的事情,却显然被自己撞了个正着,他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起身……
因沈时笙身份特殊,南殊王为避免流言蜚语,便重新置换了一批下人,只有同苏彦一样伺候多年的“稳妥人”才有资格留下,姑且称得上是在王府里稳住了脚跟。
此时此刻,她安安静静地坐在新迁的宅院里,由贴身的侍婢——景琉,为她梳洗妆扮。
“沈姨娘本身美貌,可惜妆容太素,不适合今日的大喜。不过您让奴婢给您描一描眉,涂一涂胭脂,再换上这一身大红的嫁衣,配这一顶夜珠凤冠,您看镜子,您立刻就熠熠生辉,容姿殊丽了不是?”这是个刚满二八的小姑娘,水灵的模样仿佛一头温顺可人的幼鹿,她前日刚被买进府里,不晓得沈时笙的过去,只知道离了四壁空空的家,进了金碧辉煌的王府,能伺候这位新嫁娘,看哪里都满心的好奇,满心的惊喜,就止不住地赞叹自个儿命好。
沈时笙任景琉兴致勃勃地摆弄,加哪对儿鎏金镯子,戴哪对儿翠玉耳坠,这里插一枝流苏簪子,抑或那里缀一根红珊凤头金步摇,她间歇中歪着头从铜镜子的反光里看自己,就像看一场事不关己的画皮戏。
唇角下意识拉了个微妙弧度,觉得这一切都荒唐的可笑。
吉时快到了,喜娘催得甚是厉害,景琉闻声一急,手忙脚乱地打翻了唇红盒子,不偏不倚正巧掉在沈时笙的云袖上,她惊慌道:“对不起,沈姨娘,奴婢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您…您别生气……”
沈时笙抻平宽大的袖口,眼瞧金丝银线丝丝密密地缝进衣裳里,若滚滚江浪,腾上天际没入云霄,沾染的唇红堪堪掩住了其中翩翔的凤凰眼珠,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凤凰将悬着一滴血泪,令人有些触目心惊。
“没什么好气的,”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抬头一看,是苏彦,她弯眉,“还以为你不来了。”
景琉低着头问了声:“苏大哥好”,就继续忙自己手头的活儿,眼角余光里却没少偷偷打量这位青衫斯文的俊秀少年。
“沈姑娘……”他躬下了身子,凑近看她,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漂亮美丽,也比任何时候都要遥不可及,苏彦在她耳边轻轻说:“小侯爷醒了,破门闯了出来。”
“他…在找你。”
果见她波澜不惊的眼倏地颤抖开去,沈时笙几乎是下意识起身,头上尚没被景琉簪稳的簪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摔在地上,崩出道道裂纹,可旋即她又坐了回去,努力克制着什么情绪,保持着端庄的微笑道:“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他和我已经再无可能。”
“你是真心的么?”苏彦见她的眼中浮出一层薄薄的水雾,却并不自知,只是继续说着那些心口不一的话,说来给他听,说来给自己听。
“你这人怎么这样?”景琉推开苏彦,护着沈时笙,掏出怀里的帕子给她小心地擦拭眼泪,对他嗔怒道:“好端端的大喜日子,你害沈姨娘掉眼泪不说,还枉费我辛苦画好的妆,要是妆给哭花了怎生得了?”
尽管她根本弄不清楚他们口中的“他”是哪号人物,但她见过世子,清楚世子是个很温柔的人,也清楚他会对沈时笙好,至少不会让沈时笙提起他就像提起那个“他”一般,忍不住落泪。诚然她并不了解这个在她眼里不爱说话的主子,从前有着怎样曲折的故事,至少她单纯而直白的想法便是,叫女子流眼泪的男子都不值得喜欢,既然那人害得她如此心伤,那么还值得她眷顾些什么呢?
“沈姨娘,您别哭了,一会儿是要拜天地的呀。”她扯了扯她的袖子,且试图把那些掉下的簪子重新簪回去,刚刚弯腰去捡离得最远的那支,眼前便突然迈进一双脚,她吓了一跳。
这脚的主人穿着雪白的靴子,靴上绣着云雷纹,在日光下银光闪闪的,煞是精致,因步履匆忙,所以在边角溅了几粒泥土,好奇心促使景琉的目光沿着靴子上移,月白色的长衫勾着百茎覆莲,白中泛蓝,颜色洁净得使人心生肃穆,再上移,便是一张犹如天造的脸,长睫凤眼,挺鼻薄唇,面白如瓷,原本是极其清朗俊逸的五官,偏偏在眉心长出一颗艳若泣血的朱砂痣,这亦足令眼前的男子生出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风韵姿仪来。
但此等俊美的男子竟是满脸的山雨欲来。
他捏紧拳头,冰冷异常地望了一眼身后追来,口中又不停喊着“小侯爷您等等”的家丁,家丁打怵地立在门口不敢踏进来。随后男子转过脸,但也只听见他说了五个字,就再无其它。
他说:“你,当真要嫁?”
于是,她看见女子那妆容终究还是花了……
、绮绶分香
作者有话要说:
沈时笙从没见过复季珩露出那样的表情,不悲伤,不愤怒,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目光落在哪里,哪里便痛若切肤,像一把无形的利刃,一点一点,温柔地凌迟着自己。
长久的对视,他始终沉默着。而她多想紧紧抱住他说我们离开这里吧,多想放声大哭对他说我不嫁,除了你,我谁也不嫁,多想回到佛寺里的时光,沉溺在他短暂的温柔里不愿自拔。沈时笙的指尖深深嵌进皮肉里,努力平静了呼吸,慢慢应道:“我得嫁,没办法……”
她说不出口,说不出他父亲是如何要挟自己,说不出这些盘踞在心头的挣扎和恐慌,一个字也都说不出口。因为再恨也晓得,这不是他的错,再恨也晓得,自己没有委屈的资格。
“是我对不起你,”沈时笙向后退了一步,心口揪成紧紧一团,绞得翻天覆地,“是我……负了你。”
景琉站在旁边听得发傻,她全没想沈时笙口中的“他”竟是她未来夫君的亲弟弟,是府里的小侯爷。她眼睛在沈时笙和复季珩之间扫来扫去,最后与苏彦交接,看他轻缓摇了摇头,写下一脸的无奈。
这才或多或少懂了些。
后来,喜娘又催了好几次,多带了三个丫鬟忙前忙后,残妆补了,喜帕盖了,复季珩一动不动地站在门框边,直视着这一切,眼底神色明灭,纵使不了解情况的人在如此诡谲而阴沉的气氛下,亦不敢多吱一声。
看见自己爱的女子就在眼皮底下,要嫁给别人,居然是这样的感觉。
他一直以为自己什么可以都不在意,什么都可以云淡风轻,什么都可以付之一笑,而现在,他唯一能做到的只有克制自己开口去质问她改变的理由,拼了命的让自己去相信她是有苦衷的,是不得已的……他想他从来都没有这般隐忍过,甚至是害怕过,害怕她的答案令他措手不及。
“如果不能原谅我,便忘了我吧。”复季珩在合欢树下说过会原谅她,可就算他肯,自己又怎么能原谅这远比离开更残忍的背叛?沈时笙隔着如火的红帕望他朦胧的容颜,眼泪停不住。
“忘了你……”复季珩仰起头,没人知道那一瞬间,他眼神中流淌出了哪种情绪,“你说得倒容易。”
原来,最后的最后,还是那么不甘心。
“可你要我如何忘了你?”
当她踏出了这里,过了吉时,拜了天地,她就是他大哥的妻妾,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就连一个不经意的擦身都能成为铭心刻骨的提醒,提醒他们曾有过那样一段情,曾有过那样亲密的关系。
他如何能轻易忘记?
眼睁睁看着她哭红的双眼隐藏在大红的喜帕后面,复季珩咽下喉头的苦涩,闭上眼转了身大步离去。
捏紧的拳头始终不曾松开。
喜宴办的颇为低调,南殊王只请了十几位位高权重或私交甚好的朝堂官吏和富商巨贾,复季珩反向行走在宾客之间,清清冷冷的脸色比一身清清冷冷的白衣还惹人注视,没有任何时刻,他比现在更痛恨自己复明的眼睛。不愿看见他们虚以为蛇的笑容,不愿听见他们装模作样的恭喜,就连长廊庭那花开千束的鲜妍他都恨不得尽数毁了去。也许,沈时笙永远不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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