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歌》第206章


“马堡主怎么说?”杨飞象当先问道。
“家父有一番言语,令我转告各位首领。”在这群凶神恶煞身前,马错可不敢稍有慢待,他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才继续道:“官军足迹不履代郡已有十载。这十载海阔天空,各家想必都很安乐。然而此刻朝廷重又插手此地,手段诡秘、所行凶暴难言,想必郡中又将风云激荡,非是我萝川马氏一家所能应付,若万一事有不谐……诸位首领,岂不闻唇亡齿寒的道理?”
在场众人都是见多识广的人物,虽然陆遥并未正式打出官军旗号,这些人都却多半都已猜到了。马错正是要告诉他们,代郡毕竟是大晋的疆土,朝廷纵然衰微,但若有意于此,在座的鬼魅魍魉谁能抵挡?必须要携手一气,才能与之抗衡。
杨飞象与吐吉立对视一眼。吐吉立率先冷笑一声:“这支军队确有古怪,但究竟是否朝廷官军,还需仔细打探。倒是那辟闾遏近日并无异常,若是朝廷有什么意图,安插在太守府里的暗间早就传来消息了,哪里能瞒得过我们?小子,你不要危言耸听。”
身材高瘦的吐吉立年纪与马错相仿,却一口一个“小子”,全没将他放在眼里。吐吉立所说的辟闾遏,便是现时正经在任的代郡太守。虽说代郡早就成了化外之地,但在洛阳朝廷的纸面上,可实实在在乃是朝廷疆土。太守、县令、各级官员一个都不少的。辟闾乃是复姓,这位辟闾太守上任已有两年多,却事事全在各家豪族部落的掌控之下,完全是个傀儡人物。莫说政令不出代县城的范围,只消出了太守府,便连衙役都指挥不动几个。
吐吉立在太守府中显然是有眼线的。既然代郡太守未曾得到任何信息,非要说这支军队乃是代表朝廷将要插手代郡的军队,可信度未免不高。
“至于唇亡齿寒……”杨飞象嘿嘿笑了:“你们萝川贼的部下壮勇大概将近一千人。有一千人的力量,又依托代王城,好厉害啊,你们不是素来都自以为乃代郡之雄长么?这支敌军加上抓的俘虏,统共不过两千人而已,怎么,战事开始才这点时间,你们就抵挡不住了?”
“毋须讳言,敌人确实善战,非寻常官军可比。若是谁轻视他们的,豆卢稽部、勃篾部的下场就在眼前。”马错脸色惨白地回了句。
代郡各家固然有沆瀣一气的时候,数十年来积攒下的矛盾也不少。正如马服期望让敌人去和各家兵马消耗;杨飞象和吐吉立二人分明也打着同样的主意,只不过消耗实力的一方换成了萝川贼。
马错感觉满嘴的苦涩:两家都打着损人利己的计划是没错,都是绿林道中人,彼此倾轧暗算,都是常事。问题在于,这主意算得再怎么精,真正的关键却并不在这两家,而是全看晋人如何选择。此刻晋人正猛攻着代王城,根本就没打算照着自家最初的想法走。父兄等人已经难以坚持了,杨飞象和吐吉立二人却按兵不动……这该如何是好?
马错心念急转,却没有什么良策。这些人都是贪婪如狼的性子,彼此最是熟悉不过,哪还有什么办法可想?看来今日不大大地出血不行了。狠一狠心,只得根据马服之前的吩咐,向这杨飞象和吐吉立做出最大的让步。萝川以西的千亩良田、马头山以南的山间草场,看来都要让出来了……他轻咳一声,伸手往怀里去掏摸那封马服的亲笔书信。
指尖刚触到封皮,却听得不远处负责瞭望战局的几处哨位同时发出惊呼。
“怎么回事?怎么了?”马错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揪紧了。他一跃而起,踉跄着奔向哨位去看。
此地距离代王城较远,哪怕极目远眺,视线也不甚清楚。但至少可以知道,代王城西南、马氏坞堡所在那片台地上已然陷入一片混乱。大批剽悍的晋军战士从几个坍塌的墙体缺口处潮涌而入,喊杀之声震天动地。
从战事开始至此,才不到半个时辰而已。晋军如同一把锋锐无匹的宝剑,眨眼就斩断了重重阻碍,攻入萝川贼的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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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云从(十一)
从桑麻山的山腰远眺,正对着祈夷水畔的代王城。这是北疆千山万壑中难得的一片平原,视野开阔,一览无余。但可惜身处十余里外,只能看到隐约的几面军旗搅动,战况细节如何不得而知。
马错用力揉了揉双眼,竭力张望。过了片刻,却见三道狼烟冲天而起,凝结成三道浓黑笔直的烟柱,久久不散。马错知道,那是最高等级的求援信号,是萝川马氏陷入死生一线的险境时最后的嘶嚎;也代表着马服在催促儿子:家族存续的关键时刻,无论如何,都要让诸部联军尽快来援!
罢了,罢了。马错再度伸手往怀中去。那里放着父亲亲笔书写,用辞谦卑的尺牍。在信上,马服承诺将让出祈夷水畔最肥沃的良田和操场,更许了一笔数字令人惊骇万分的庞大钱财作为谢礼。
雄踞祈夷水两岸的膏腴之地数十年、拥有近千名勇猛部下、将代王城巢穴经营得犹如铁通一般的萝川贼,是代郡屈指可数的强大地方势力之一。但在这支敌军的攻打之下,萝川贼竟然坚持不到半个时辰。
这些年来,马服在萝川一带作威作福惯了,何尝承受过如此惨痛的失败?只觉得心头火烧火燎般的愤怒。恨那些属下们无能、恨那些敌人太过凶悍,更恨的是萝川马氏寄予厚望的援军!三千七百名剽悍的代郡骑兵,这是多么巨大的力量……可这三千七百骑追踪了敌军一日一夜之久,到了最重要的时候,却尽数躲藏在战场以外的桑麻山,并未投入战斗!
马错脑海中灵光一现,突然惨笑出声。
他从怀里掏出父亲的手书尺牍,挥手扔了出去。长约尺许的木简在空中旋转着,飞落到山下不知那一处莽林中了。
随同他一起的,都是心腹手下。其中一人连忙奔上几步,紧紧地扶着他的手臂,低声道:“郎君,千万不能乱!就算敌人杀进堡里,族主等人总还有办法坚持一段时间。只要杨帅等人出兵相助,我们仍有机会……当务之急,还是要催促杨帅他们,尽快发兵啊!”
随从絮絮叨叨的话音还在耳边响着,马错却感觉头晕目眩。
在萝川贼寇的几名首领里,马错的计略、眼光都远在他人之上。身处于普遍以粗猛为尚的北疆,更令他常常生出智珠在握的快感,素日里也颇以此自傲。但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原来萝川贼不过是一枚可以被随意放弃的棋子,从头到尾,马氏宗族都被蒙在了云里雾里。
他摇了摇头,反手将那随从推开。
随从没料到马错手上的力量如此之大,踉跄了几步,跌倒在地。
马错脸色铁青地回身,狠狠注视着杨飞象和吐吉立二人:“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他反反复复地说着这四个字,双拳握得越来越紧,神情仿佛将要暴起噬人一般:“敌军虽强,但我们代郡群豪若能齐心协力,原本胜算在握。今日的局面,全在于诸位见死不救……你们根本没有助战的打算,对不对?”
马错越说越是愤恨:“你们究竟有什么打算?萝川马氏宗族竟然把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真是瞎了眼!”
代郡各家地方势力之间确有龃龉;然而,彼此下黑手则可,在面对朝廷官军时的立场则一,数十载来各家守望相助,从无例外。马错这般言语,已经算是极严重的指责。于是站在杨飞象和吐吉立两人身边的十余名部落首领一齐破口大骂。
“放屁!”
“狗胆!”
那十几名部落小帅都是代郡零散杂胡的首领。所谓杂胡,主要源自于前汉时南匈奴入塞后五部分化解体过程中分离出的别部或附从部落。之所以称为杂胡而无正规族名,皆以其规模小、实力弱、地位低也。而这些部落又是杂胡部落中势力衰微的,相比于实力强大的常山贼,彼等不过是仰人鼻息的仆从之流,每每被驱使往来如狗。大概是做奴才做的习惯了,当马错出言斥责的时候,这些部落小帅表现得义愤填膺,颇有几分主辱臣死的意思。
但杨飞象和吐吉立两人对视了一眼,却哈哈笑起来。
“都说萝川马氏上下数百口,唯有两个聪明人,真是一点不错。”杨飞象大步向前,啪啪地拍了拍马错的面颊。他下手好重,两下就拍得马错面庞青紫,耳里嗡嗡作响:“马服那老家伙这会儿应该也明白过来了吧?小子,你说的很对。我们……正要眼看着尔等去死。”
“杨帅,萝川马氏自问从不曾得罪你。如今这生死存亡的关头……”马错神色惨澹,颤声问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杨飞象咧了咧嘴:“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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