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魂记》第17章


他另一只手上是条锦带,锦带那端挂在崖边救命的凸起石头上,这带子很明显凝了真气,才不至于立时撕裂。
我讶然的合不上嘴:“师父……您……您怎会?”
墨钰皱眉,垂眸看我:“你听着。这带子快撑不住了,我的真气在消散,我再敛些推你上去,你要配合我向上跳。”
我仰头向崖上看去,心中盘算着要使多大的劲才能跳得上去,但无论怎样,有一点我很明白,救了我,墨钰他死定了。他承受不住我的力道。
我嘴角勾出苦笑:“别呀……师父,情债欠下多少,我倒无大所谓,可这人情债欠多了,心里忒不是个滋味。”
墨钰聚敛真气,身体微动,淡淡说道:“没让你还。”
他发力推我时,我的手早已摸上他后背,狠劲一抠,指甲陷进他伤口里,他疼得一哆嗦,趁空,我猛地扯开他的手,仰脸对他一笑:“别了,师父。”
身子腾空坠下时,我注意到,他的手想抓住些什么,却赶不及我身体坠落的速度,白白在空中捞了下。
坠落过程其实远没我预想那般痛苦,身子在谷中悠悠荡荡,如一叶孤舟在湖中摇摆飘零。
我缓缓地闭上眼睛。
我猛然记起,在挣脱墨钰手臂时,耳边很明显响起他“啧”的一声,情绪甚是不甘。想到此,我又迅速睁开双眼。
果然!他也一同跳了下来!
我看着他用真气将身子燃得赤红,如炼狱中死地归来的猛兽。
几乎耗尽所有真气,他追上我,狠狠将我抱在怀中,反身一个翻转,他已在我身下。
这番凌空全角度转动,使我的视线从仰视变为俯视,我还来不及讶异,身下那边断竹残林让我倒抽好几口冷气。
那俨然就是一片触目惊心的修罗场。碗口粗的竹木齐腰折断,纵横交错的排立在我们即将坠落的地方。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断掉的尖利竹茎像无数把寒凛的嗜血屠刀直挺挺的屹立在那里。
我的手没命的抖,死命的拽着,打着,挣扎着,要把墨钰从我身上扒开。我不能让他死,这个人救下我,疼爱我,为我受了满身的伤,即便注定入黄泉,也决不能带了他一起入,再说这岂不是有双双殉情之嫌?!我还真不好这口。
到现在我才知道,他手劲如此之大,没了真气,也一样将我箍得死死的。
看着越来越近的断竹,心慌的根本无法正常跳动,我大口大口喘气,只觉一股滚烫的气在身体中一寸一寸蔓延翻滚,直漫过额头,最终汇向额中眉间处,眉心焦热得厉害,像火油浇过,我的头垂在他肩侧,那种蚀骨的疼痛让我不由自主的紧紧抱住他。
燃眉之痛消逝后,怎么也想不到,耳边本来风啸猛烈,一下子,竟无了声息。四周景物移动的速度也缓了下来,那些断竹在我眼中瞬间灰飞烟灭。
透过日光折射出的金辉,依稀可辨我俩周身外不知何时罩了层耀金光壁,那是由一种不知名的妖气凝成的,壁内妖气浓烈,眼睛都熏得徒然干涩。
事后回想,这是我唯一知道的,至于那光壁叫什么,又是从哪里生出来,我都不清楚。可以肯定的是,这绝不是墨钰弄出来的。
墨钰侧脸紧靠我面颊,唇一直贴在我耳根,光壁生出那刻,我听到他一声低浅哼笑。那笑声一闪而过,没来得及捕捉出什么,就又变回他平缓的喘息。
即便坠地的速度已经放慢不少,落地时我还是听到了偌大的骨裂声。
我三爬两爬的从他身上下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痛哭:“师父……你有没有伤到哪?那么大的裂音,是胳膊断了还是腿断了?要是害得你日后找不到师娘,我就照顾你一辈子,若是我日后找到中意的嫁了,也要和夫君一起照顾你老人家……”
墨钰睁开眼,涩着嗓子,缓缓道:“这是胡说八道什么呢?”
其实他那时只是摔脱臼了。
事后,他未曾问过我为何会失足坠崖,应是大致猜测我也就是失足滑下。我也没将遭受袭击的事讲与他听,一来怕他为我操心,二来怕他问及可能原因,我不好解释我是妖裔的事;只是随口问他那日怎会上了山找我,他随意答道:“绮罗草长的地方太刁,怕你出事。”
当我问及他是如何找到我,可看见什么人没有,他轻笑:“你喊得那么大声,怎会听不见?”对后一个问题,他敏感问道:“什么人?”
我胡乱搪塞一番,这事算是翻页了。
之后,我偷偷摸摸去镇上打了把贴身匕首,日日携身而放,夜夜藏于枕下,紧张戒备了些许日子,却再未有袭击之事发生。日子一久,这事便慢慢地被我忘到脑后了。
窗外盈盈月光,错着树影,拂过墨钰的脸,他翻身轻咳两声,将我游散的思绪勾了回来。
我轻手轻脚从中间打叠的被子堆里抽出一条,盖在墨钰身上,又为他掖了掖被角。
我继续方才的姿势,支着下巴,静静看他,他的脸颊上未减净的薄薄胡茬,右侧淡红的细长疤痕,高挺的鼻梁,英武的眉,哎,真是个美丽又沧桑的男人啊……
*******
转日,直到正午时分,墨钰才找到同我讲话的机会。
整个上午,我走路都躲着他,生怕他提起昨夜摔下地的事。
上辈子我就是撒了太多的谎,每每将阿娘气至半死,没尽得孝道。于是乎,这辈子我深深反省,决不再对他打下诳语。
我左躲右闪种种逃避,还是没能蹭得过去。他问及此事时,正持箸夹起片青菜,眼帘都没抬一下。
我这厢既不愿行骗,就只有去堵他那厢的嘴。
我横跨满桌的饭菜,单手扶桌支撑身体,另一只手轻抚他发丝,脸贴过去,徐徐热气吹在他脸上,一时间他怔住了,放下筷子,愣愣看我。
现世篇之第七章
他的发质好软,柔白发丝在我指间打着旋,我从发根顺下去,轻挽起整把的发丝置于他头顶,宛如高高束起的长辫。
独手挽发零落不少发丝,高束的发型仍能勾勒出他脸颊硬朗的轮廓,配上立体的五官显得孤傲而冷峻。
我极尽所能的摆出媚态,眼睛哆嗦得都要抽筋了,吐气如兰到断气:“师父,您老这样子……真是……太销魂了~咱们曾经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其实我那后一句口气虽轻佻了点,却掺了几分真心在里面。
玩味似的给他束发只为转移他的注意力,但那模样却还真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眼底的温度渐渐燃起来,黑漆如墨的眸子闪过一丝光亮,转瞬之间又归为沉静,再难捕捉到什么。
他睨了一眼嬉皮笑脸的我,了然的直起身子,靠向椅背,问道:“哦?哪里?说不出来就罚你。” 口气端地是半真不假,字咬出来却是沉甸甸的。
我扯着嗓子干笑两声,额头上还是渗出细密冷汗。
他抓过我摆弄他头发的手,泛白发丝没了禁锢瀑布般泻下。
他认真凝视我,清冷嗓音飘出:“你若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他放开我的手,起身独自出了屋。
我愣在当地,看着指尖处方才缠绕下的几根断发,心里有些涩涩的。
他……他好像生气了?那话怎么听都好似咽了半句没说,我应该知道些什么么?
我恹恹坐回去,支着一侧腮边,陷入苦思。
记得上世逃亡之时,曾在同族姐妹那看过一册话本子,讲的是一位痴情人儿生生世世寻找他的爱人,这种狗血俗套的段子,细节如今早忘得干净。可套在我头上,好像有那么点意思。
我醒来之时,他便在那,对我生长异常,内外不符,皆坦然以待,从不过问,似乎对我的事了如指掌,难道……难道我们真有什么前世未了缘?不会有人平白雨夜深入林中玩耍吧,莫不是他是在那等我出生?可我前世对他真没印象……我应该认得他么?
越琢磨越觉得像,越掂量又觉得越不像。
我噌的站起身来,俗话说得好,不传道授业解惑,何以为师,我要去找他讨个明白。
兴冲冲转了整个篱笆院,也没看见他人影。我臊眉塌眼的回了屋中。
坐在梳妆台前,我百无聊赖望着镜中的自己。这个肉身最近长势缓慢,甚有停下的态势。看去我的模样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花一般的年貌。
仅仅过去个把月,我已将自己上一世的样貌忘个大半,真真的恍如隔世。
手指从眼眉一路下滑摸到嘴唇,这脸已辨不出复刻了我几分原貌,而这样貌……又有几分像白煜呢?
缓缓解开上衫衣扣,露出右侧肩膀,镜中映出锁骨处肌肤下的点点红痕,这红记出生时便带着,起初以为是胎记,随着肉身生长,痕迹也逐渐扩大,近日越看越像极了一排齿痕。
我用力擦拭它,肌肤被逼得苍白,似瞬间掩盖了齿印,而后它却红得更加通透。
忽然不知搭到哪根弦,我猛然记起,死时疾风骤雨那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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