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白色-遗爱记(网络版)》遗爱记(网络版)-第79章


时颜当下走也不是,停也不是,就这样杵在医院大堂,脑筋一转,谎话随口就来:“边主任啊,真巧,你不穿医师袍我差点认不出。”
是个温润的男子,分明看穿了她的伎俩,也不点破,依旧侃侃而谈:“带孩子来复诊?”
时颜但笑不语,默默把妇产科的挂号单藏进包里。
边主任无框眼镜下的眸子在她脸上逡巡一轮,似要开口,时颜以为他要道别了,正准备长舒一口气,不曾想他这是欲止又言:“我是来帮我妹妹派请柬的。”
“……”
“结婚请柬。”他似乎等着看她反应,特意强调一遍。
时颜的干笑凝结在嘴边,怎么也化不开。
边疆手头还有几份空请柬,当场填好了给她,时颜至今没闹明白他这么做的意图,好在婚礼定在来年情人节,她有足够的时间考虑是否要出席、又该以什么身份出席被自己伤了个通透的前男友的婚礼。
比各种各样的巧遇和偶然更不受控的,是那个叫池城的男人。
年底该是最忙的时间段,若还是她掌管时裕,定要忙翻了天,池城却照旧每日出现,十分悠哉。元月一日的跨年,也有他陪在身边。
宝宝万圣节在医院过得两岁生日,最近身体情况稳定了些,小家伙常闹着要大人兑现带他去迪斯尼的承诺。两岁多一点的孩子会说那么多话,别的妈妈都羡慕她孩子把教得好,只有时颜自己明白这种甜蜜伴随麻烦的滋味。
时颜怕孩子吃不消长途旅行,不肯松口,试着借口帮小丹拾掇午饭离开,未果,只好变着法子转移话题:“等吃完午饭再说。”
孩子精得很,时颜说什么都搪塞不过,池城也好似故意看不懂她的眼色,一口应允下来:“好啊,过年的时候去。”
小家伙险些蹦起来,欢呼着要打电话向小伙伴炫耀,都蹦到电话机旁了,似乎这才想起电话号码掌握在时颜手里,不得不跑回时颜身边。
不好意思开口让妈妈帮忙拨号码,转转眼珠便想到了好法子,暂时不提要求,先摆出讨好姿态:“妈妈和我们一起去吗?”
时颜的“不”字还未出口,池城已先行回答:“当然。”
这一大一小,一唱一和,时颜完全不是对手,孩子最后不忘补上一句:“万岁!妈妈最好了!”
一招绝杀,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她这个做妈的哭笑不得。
时颜不禁低头瞅一眼自己小腹,她不是显胖体质,冬日穿得又多,腹部更不见半点隆起,时颜至今没怎么孕吐过,吃喝照常,有时她都险些忘了自己有孕在身。难道这男人也忘了她现在这情况,不宜出行?
若真的忘了,这男人就不会在儿子兴奋地朝她扑来时,赶忙揽下他。
孩子忙着打电话报喜,客厅一下子空荡许多,时颜坐在沙发另一端,闭眼假寐,儿童台节目循环播放,她正庆幸它能适时填补空白,却不知为何,电视音量渐被调低,直至微不可闻。
随后一条毯子覆上她身。
有气息离得近了,就在她头顶上方。
时颜就这么睁开眼睛。
池城正准备抱起她,愣了愣,手从她膝弯与肩下抽回。
时颜撑手坐起,他丝毫没有要退后的意思,就这样俯低身看着她,连眸光都是一瞬不瞬的。
彼此鼻尖几乎相触,他似要看谁比谁更心慌意乱,时颜无力逞强,垂眸干咳了声,往旁一挪,拉开完美距离。
“困的话进屋睡吧,别着凉。”池城在她身侧落座,光明正大地关切。
“你不用去时裕?”她换了个话题,略显刻意。
池城并没有再调音量,就这么意兴阑珊地看着无声的电视节目,多少有些懒散:“我下午正好要回去开个会,一起?”
这邀约本就来得莫名其妙,更何况他的表情像极正被查问行踪的丈夫,时颜本不准备理会,可嘴不受控,越说越像妻子的盘问:“我上次听人叫你池总监,金寰的事你还在管?”
“金寰那边现在只是挂职。”
“那……”
池城终于放下遥控,他本就意不在此。扭头看她,笑一下:“我可不可以把这些问题理解成你在关心我?”
他的目光,颇有些循循善诱的意味,像试探,又像希冀,时颜一时哑言,恰逢此时,儿子突然从房间跑出来,打断他们:“妈妈,电话。”
孩子拿着她的手机,振铃响个不停,时颜终于找着借口起身,接过手机躲到窗边。
玻璃反光,时颜分明看见这男人把儿子抱到腿上看电视,自己则偏头,循着她的身影来到窗边。
彼此的目光,在窗上短暂交汇。时颜低头,摒除杂念,命自己专注于手机。
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上海。
对那地方多少有点抗拒,时颜指尖在屏幕上摩挲片刻才接起,那端是个女人的声音:“时颜?”
是,揭沁。
时颜脑中一“嗡”。
她最后一次和揭沁通话还是小魔怪刚开始接受治疗那会儿,揭家的基因检测报告mail回国后,没有人能和孩子配型,时颜也就和他们断了联系。
半晌,时颜确定自己没听错,又过了会儿,才找到合适语言:“有事?”
彼此虽是姐妹,却从不熟稔,揭沁的回答不比她热情多少:“我和爸都回上海了。”除了冷淡,揭沁声音中还多一样:绝望。
古怪的情绪倾巢而出,迅速笼罩住时颜,似乎为了印证她的预感,揭沁艰难地继续:“医生说他最多只能再撑一年。有空的话,回来看看他。”
此时此刻,正午,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落地窗外,光影从树叶的隙缝里折射而来,斑驳的影子在窗上摇曳,静谧,舒缓,勾勒出岁月静好的假象。
时颜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挂了电话。
她盯着暗下去的屏幕,无法回神,谁能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
为什么冬天的阳光也能刺得人眼睛发酸?时颜想不明白,脑中徒留一片空白,直到身后响起柔柔的声音:“开饭了。”
猝不及防回头,来不及掩饰,凌乱的目光就这样被捕捉到。池城有片刻的怔忪,随即神色一紧,当下扳住她肩,不让她转身避开:“怎么了?”
她只摇头,不说话。
“妈妈,开饭了!”隔这么远都能听到儿子敲碗筷的声音,敲得人越发焦躁难安,这女人还是不肯松口,池城拿她没法子,捧住她的脸:“想哭就哭吧。”
恨了一辈子的人即将永远消失,她该哭该笑?
时颜只知道自己此刻一滴泪都落不下来,这男人自以为了解她?自以为看见她双目泛袖就一定是痛不欲生?笑话。
她忽略嘴角的僵硬,真就当着他的面笑了起来,看得他眉心直皱,她无暇顾及,勉强收捡好破碎的情绪,挥开他的手,离去。
没有胃口,动了两筷子就作呕得厉害,她想她是真的困了,反常地把儿子交给池城看管,空腹进屋午睡。
卧室昏天暗地,时颜闷在被子里,不知怎的开始做梦。
梦里太多影像呼啸而过,她捉不住,束手无策地看着它们碎成一片片支离的记忆。
有她曾长跪不起的医院走廊,有揭沁送给她的揭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全家福,有她被撵出池宅后走过的那条永无止尽的回家的路,有她陪着席晟往返了整年的复建室,有塞钱给她图她一夜的猥琐嘴脸,有她亲手为母亲盖上的白布,有她决绝离去时池城失去血色的面容,有她在横跨大洋的班机上梦到的那一声:求你,别走……
有她怨过爱过恨过思念过的每一张脸。
时颜猛地睁眼坐起。
挣扎着从梦魇中挣脱,为此费尽气力,时颜满额的汗,气喘吁吁。目光渐渐聚焦,这才发觉屋里还有人。
是池城。坐在床边,实实在在的,现实中的他。
时颜没吱声,窗帘拉得严实,昏暗里他表情难辨,除了一双熠熠生辉的眼,其余皆不可窥。
但她确实听见他叹了口气,“饭菜都还在灶上热着,起来吃点?”
“没胃口。”躺回去,闭上眼什么也不愿管。
池城挪近些,为她掖好被角,捋顺她凌乱的鬓发。时颜咬牙,忍着没动,直到他抽纸巾帮她擦汗直擦到颈下,才抬手一挡。
“那通电话里到底说了什么?”
“与你无关。”
“说出来你会舒服些。”
“别逼我。”她翻身背对,闭眼捂耳,满脸郁卒。
池城思忖片刻,手顺着她睡出的痕迹探去,身体随之一倾,在她身后侧卧。时颜肩头倏然收紧,但没有拒绝,任由他的胳膊绕到前边,把她的手牵到她小腹上。
“别太勉强自己,就当为了它。”池城的掌心贴着她手背,感受那里孕育的生命。
“kings呢?”
“他在午睡,”池城隔着被子抱紧她,臂膀弯成港湾,“你也睡吧。”
时颜沉沉睡去,一觉无梦,不料再醒来已是傍晚。
天暗的很早,扭亮台灯就见床头柜上那张便利贴,熟悉的笔迹:记得吃饭。
床铺上没一点他睡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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