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丛谈》第39章


可是他将那刀子故意弄成了旧的才能成哪!在早年社会的风气不开,都不讲求卫生,剃头刮脸都是找个剃头棚儿,那剃头棚儿都是破烂不堪。社会人士不尚奢华,都是克勤克俭,花个几吊钱买把剃头刀子,又刮脸又剃头,亦是很经济的办法。那时候各大都市、各大商埠都有做挑青子的生意的。到了如今,无论穷富都讲究修饰外表,剃头匠改为理发师(教给我念书的老师也改为教员了),剃头棚改为理发馆。社会的人士都日趋浮华,谁还花钱买把剃头刀儿自己剃头刮脸哪!卖刀子的生意可就不在都市省城、商埠码头卖了,都改了路子到乡间去了。如今挑青子的买卖都做“科郎”去了(江湖人管农人、老乡们调侃儿叫科郎)。再过些年,挑青子的生意恐怕就要天然地淘汰了。
磨杵的生意
江湖人管到乡下串村庄镇去做生意,调侃儿叫“磨杵”。磨杵的买卖亦有好几十样,先由那前些年摇铃卖药的说吧。他们都有个皮包,内里装些个瓶子、罐子、装着丸散膏丹,有旧式治外科疮症刀剪家具,有扎针的针包儿,把这些个东西装全了,说行话叫“啃包”。左手提着啃包,右手拿着“虎撑”(管摇的那串铃调侃儿叫虎撑),走进了乡村的胡同里,哗啷哗啷摇起串铃,乡间男妇老幼听见这声儿,就知道治病的先生来了。有病人的家便请他进去。他一入“窑儿”(管进到病人的家内叫入窑儿),得先把簧儿。他们把簧亦是按着那大方脉的医生“入嘿”一样(江湖人管请大夫治病叫搬嘿,管大夫到病人家叫入嘿),使那“望闻问切”的诀窍。譬如,一进屋,六月天气,正是暑期时,见病人穿着棉套裤,不用问他什么病,一望而知是得了寒腿病了;若是病人脸上涂着黄土泥。便知得了偏头痛、牙痛的病啦;若是病人趴在炕上不住地哼哼,手捂着肚子,一望而知是得了肚腹痛的病啦。他们到了病人的屋内用眼把簧,把病人的病猜出个###成啦,落座之后先“粘弦”儿(管给病人诊脉,调侃儿叫粘弦),最叫人佩服的是他们一粘弦,准能把病人所得的病是怎么得的,得的是什么病,全都说的分毫不差,叫病人信服他的脉气好。据江湖人说,给病人评脉的时候,能诊出得的什么病来,要说对了,那种方法一步叫“粘啃条子”,有了病叫“有粘啃”。他们拿着串铃卖药的,拜师入门,头行儿就学粘啃条子,男子有十几样条子,女人有十几样条子,老年人有十几样条子,小孩有十几样条子。那条子分为:咳嗽条子、痨病条子、筋骨麻木的条子、血分不调的条子,合计起来总有百十多个吧。他要是诊脉的时候把病人的病原说对了,先不给治病,先要“水火簧”儿。譬如他问:“你这病请医生治过没有?”病人说:“咳,先生,我都治腻了。”他听后就知道这家是有钱的,要没钱哪能成天价请大夫吃药呢?请个大夫,出诊费,连抓药没个两三元不成,他要是治腻了,几十元钱就花出去了。别看他治腻了,还能挣他的大钱。社会里有两句牢不可破的话,是:“穷不离卦摊,富不离药锅。”人有钱身体就娇贵,人要穷了,不用说花钱请大夫抓药治病,连吃饭的钱还没有哪,有了病,就算是认了命啦,该活死不了,该死活不了。譬如,问那病人:“你这病治过没有?”病人说:“我疼了半个月啦,还没治过一回哪。”那卖药的先生听着就凉啦。这人但凡有钱绝不能半个多月不治病,这个买卖撑死了亦就挣上两毛洋。
凡是做这种生意的,一给病人沾弥,就得先要水火簧儿。若是真穷,亦就不用多挣了。若是有钱的人家,不多挣钱又挣谁的哪?那病人虽说他治腻了,卖药的先生更会说:“弹打无命鸟,病治有缘人。该着一百天的灾难,九十九天亦好不了,若是该着你消灾,该着我露脸,一治就好。”病人听他说的这几句话,觉得很为有理,就叫他治治吧。他们磨杵的先生亦有几道“样色”。譬如病人得的是肚腹疼痛,他就先使“插末”,他们管扎针调侃儿叫做“使插末”,用针往病人身上一扎,从包内取出一个罐子来,他把针拔下来,用火纸点着往罐内一扔,把罐子往针眼上一扣。他向病人说:“扎针是按着穴道,有:四阴针、四阳针、四大总针、八法神针、九转还阳针、马丹阳十二针、鬼门十三针。何谓四大总针哪,《针灸大成》的书上说的是:肚腹童流、腰背委中求、头顶刺列缺、面口合谷收。针针针,不差半毫分,能用十副药都不动一分针。扎一针胜似吃十副药。扎针拔罐子,病好一半子。”他说这些话,病人亦是爱听,少时间他用手把罐子起下来,猛一翻个儿,叫罐子口朝上,他叫病人瞧那罐子,病人往罐里一看,只见罐内又黑又紫,粘粘糊糊的,有半罐子脓似的。他向病人说:“这一针扎在了病上,把你这病拔出一多半来,今天晚上再吃副药,回头我再给你贴帖膏药,明天就好啦,复旧如初。”不用说病人听着高兴,阉家老幼听着都是痛快的。于是他叫把罐内东西,倒在院内埋了。本家是当面瞧他把病治出来,焉能不佩服他呀。他由包内取出一帖膏药,贴在针眼上,又取出一包面子药说:“你们今天晚上叫病人吃下去,夜里拉出几泡屎来就好啦。”病人说:“先生,我要好喽,忘不了先生的好处。给先生多少钱哪?”这先生说:“若是按规矩,扎针就得一块钱,这帖膏药一元二,面子药是八毛钱,一共三元钱。得啦!针白扎了,药钱我取个本吧。你们给一块五毛钱就行啦。”本家的人见针是扎了,膏药亦贴上了,好好地给人家块半大洋吧。先生治下“柳丁中的拘迷把”(柳丁中拘迷把即是块半钱),收拾包儿走了。到了晚上把药叫病人吃下,本家的人都要瞧拉出来的是什么,谁想肚子咕轳咕轳直响,整整的响了一宵,一泡屎亦没拉,直到第二天早上肚子里还是直响。阖家老幼都纳闷儿,不知是怎么回事,你一言,他一语,其说不一。到了吃完早饭的时候,就听见门外哗啷啷串铃响,卖药的先生又来了。本家赶紧就请这位先生,向他问问吧,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来这卖药先生头天挣了一元五毛,那是头道杵,第二天他又挣二道杵来了。他还是有把柄,能料着本家准得请他的。二道杵如同在手里攥着一样。他用罐子从针眼拔出来的那东西,是和戏法一样,原来在那罐子里就有那东西,这东西是粉子和颜色弄的,调侃儿管这道样色叫“大卯子”。病人吃的那包面子药,到肚子里咕轳咕轳直响,他们那面子药是X巴皮子做的,不拘谁吃下去,肚子里净响。他们江湖人管那法子叫“张手雷”。第二天他提溜着啃包,摇着他那虎撑儿,又到这病人的门前,本家出来人,赶紧把他请到屋内,向他问道:“先生,不是吃了你的面子药能把病打下来吗?怎么吃下这药去净响,没把病打下来呢?”先生说:“哎呀!这病人的病太重了,凭我那药的力量,才将把病问动,实在够瞧的!你还得来副双加料的吃吃。”病人就说:“我来副双加料的吃吧!”先生说:“这双加料的药得两元多钱哪!”本家好说歹说给了两元钱,给了一包丸药,说:“吃下这副药,准能把病打下来,如若打不下病,我把钱还退给你们。”他拿着两元钱走了,“月丁拘迷把”(即是两元钱)到了手。他给下那包丸药,调侃儿叫“串子”,吃下去准能好了。 原来他们江湖卖药的有几样好药,能治十样病,吃下去准能治病。据我知道的共有四样:一叫“顶汉”,二叫“抗汉”,三叫“戳汉”,四叫“串子”。如病人咳嗽吃下他那顶汉,就能顶住病不咳嗽了;如若病人筋骨疼痛,吃下他们那抗汉就能不疼了;如若病人心口疼,吃下他们的戳汉,立刻心口不疼了;如若存了食水,肚腹疼痛、两脚发胀、吃下那串子去,就能把食水打下来,准能好得了病。据我同他们探讨,那四种药,是经过多少名人研究出来的。大方脉的医生向来胆小,不敢用。他们江湖人做这磨杵的生意,降得住人,挣得了钱,就仗着那顶、抗、戳、串四样药品。最难学的是他们的针法.不论什么病,一扎立能见效,不过,近来这种磨杵的生意渐渐地消灭了,再过些年,这磨杵的买卖就无人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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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把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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