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遗梦》第8章


挨了我打的那个小厮,跟在他身后百般地劝,说老爷正在气头上,只莫要再违拗了才好。
《红楼遗梦》14(2)
贾蓉如何肯听,回身飞起一脚。只听得“哎哟”一声,直把那小厮踢得摔在了门廊上。
《红楼遗梦》15
打骂完了,贾蓉命小厮去请贾蔷,那小厮咧嘴捂腰的去了。
不一时,小厮把贾蔷叫了过来。那蔷儿自小被公公收养,公公怜他年幼,虽非己出,府里吃穿用度的倒也未曾亏过他。在外人看来,他只怕比贾蓉还要风流任性些,实则他在这宁府里万般的小心,终究公公不是他的亲父,虽说也是宁府的嫡孙,过的却是寄人篱下的日子。
跟贾蓉在外间闲话几句,贾蔷冲着里间叫:“嫂子近来身上可大好了?蔷儿给嫂子请安了。”
我在里间靠在床上。恼这贾蔷撺掇了贾蓉出去厮混,不想搭理他,因怕失了嫂子的礼数,只得走了出来。
只见那蔷儿穿着玫瑰紫立领偏大襟的袍子,石青色的对襟儿德胜褂,左胸口上却坠着小小一个金银牌,年纪不大,却是两府里生的最齐整的一个,嘴上又甜,又知道左右上下的奉承迎合,两府里头,无一不是喜欢他的。就是琏二婶子,也常与他些得利的差办。
“是蔷儿来了?难为你还惦记着。我这身上好多了,只是还有些懒。”我强笑道。
“这才几日不见?嫂子病了一场,就瘦成这样?那嫂子可要好生养着,身子是大事,马虎不得的!”
“我看你那心里呀,只巴不得我再病久些儿,你好与你蓉哥儿在外头逍遥!是也不是?”
“嫂子,蓉哥哥近来心里不爽利,我只是陪他去吃些酒,听出戏解解闷,也未曾做甚的尴尬事来……”蔷儿眼里露了怯,低了头。
“蔷儿,你说这话不怕天打雷劈?”说着,我眼里又积满了泪。
“嫂子,你别恼。你这一恼,兄弟我受不起……”
“走,蔷儿,咱们就是出去喝酒狎妓,看她又能奈何我们不成?”那铁石心肠的贾蓉说着,拉了贾蔷出去。
“嫂子……你可别恼啊……”蔷儿又在廊上叫了一声。
屋里的男人走空了,我的心也像是被掏空了。重又回到里间,我靠在床头,闭了眼胡思乱想。瑞珠宝珠几个的立在床头,好一番劝慰,要我别气坏了身子。
又过了四五日,用罢早饭,老爷屋里的丫头就来传话,说老爷请我去一趟,要问一样事。我忙应了,由瑞珠伴着,来到老爷的上房。
我在下首站了,听得老爷问道:“上回外头庄上进来的那些鹿茸猞猁皮的,是怎生一回收拾的?问了你婆婆,她说不清楚,说是由你操办的,就叫你来问问。”
我赶忙道:“拣好的自家库上留了一些,使人叫药铺缎庄什么的也来瞧了瞧,趸走一些。得的价银,与婆婆过了目,叫赖二造册进了银库了。”
“噢,”老爷应道,“鹿茸取好的留几对,外头各府喜丧贺悼的,少不得又要用度,那边府里的老爷太太,也该去孝敬些个才是。你婆婆身子也不大好,我又囿了衙里头那些个事,府里的家务,你也该帮扶些个。”
我一一的应了。老爷叫我略坐一会儿,丫头奉了茶来,我端起茶,吃了半碗。
公公也端起茶,又问我道:“那蓉儿疯疯癫癫的,也不说个清楚。听他道得,竟非他不能为了?按说,我也不该问你们这些事,只可怜他没嫡亲的娘,你没亲婆婆,我不问也不行。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又迟迟不见喜,他只是这么在外面鬼混,且不叫我府里乱了尊卑长幼?我怎么对得住祖宗啊……”
我脸上烧得像是着了火,下了好大的劲儿,才说出话来:“他说我不泼辣,不能像那戏子一样风骚……还有,他说我长得像他亲娘,他畏怯……”
说罢,我看见公公脸上露出诧异神色。须臾,他眼里似乎现出些许的柔情,多看了我半刻。按说,做公公的原本不该这么看着儿媳妇。
“唉,要是前一样呢,还好办些。这后一样,可怎生是好?你长得确像他那死去的亲娘啊!不单长得像,那性格脾气儿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可怜哪,她生下蓉儿便去了……”公公说着,竟垂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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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秋雨不停地落了几日几夜,凉意也就一日胜过一日。
是夜,风雨惊了梦,我发现身边又是空的,贾蓉又是一夜未归呢。罗衾不耐五更寒,我心里的凄凉胜过这绵绵不绝的秋雨。白日里人前越是强颜欢笑,夜晚的泪水就越是伤身。人是愈来愈瘦了,堪比那廊前早开的黄花。
用罢早饭,因下着雨,外间的事做起来不便宜,我命丫头瑞珠取了素笔花样的来描。瑞珠的针线做得乃是极好的,府里刚从苏州进来一批上等绸缎,婆婆要我添置一床新被,我想把这姿态万千的菊花绣在被面上。
菊瓣儿尚未描完,听得外头门响,小丫头宝珠在外面叫道:“奶奶,宝二爷来了!”
我忙放下手里的绣样,迎了出去。宝珠正为他脱下蓑衣。
我对宝玉福了一福,未及开口,竟被他的一双秀目盯得不知所措起来。
但见他眼里的疑惑越积越多,轻声问道:“你如何便这般瘦了?秋天了,也该进些补养养才是。”
“像我们这样人家,只要不是龙肝凤肚。什么吃的也尽有的!只怪我没福气,吃不下。难为宝二叔还惦记着,雨天这么凉,还跑来看我!”
“蓉儿哪去了?他不在家?”宝玉眉头皱了起来,左右瞧了一番。
“他……老爷派他外差去了……”
“你没跟我说实话。蓉儿他还是不肯待见你吗?”
我只觉得鼻子一酸,舌头也就不听使唤了,支吾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瑞珠捧了茶来,笑道:“天气冷,宝二爷吃杯进上的茶暖暖身子!”
宝玉在外间坐了,吃了半盏茶,气色渐平了一些,因问我道:“下雨天,诸事不便,不然我就把玉尖抱过来了。姐姐今日在屋里做什么?”
“我正在跟丫头一块儿在描绣样子呢!天日渐冷了,要添床绣被。”
“来,我也帮你描上一描!”宝玉的兴致来了,站起身就往里间走。
瑞珠是个懂事的丫头,慌得忙把东西从里间搬了出来。
我与宝玉就坐在外间,专心致志地描完一幅。宝玉站起身,仔细审视了半日,方才满意地放下手中的素笔。
瑞珠端来厨房里新蒸的桂花糕,宝玉直夸好吃,一连吃了两个。
“宝二叔觉得还可进些个,待会叫厨下包些带回去,与房里的姑娘们也尝个鲜。”我笑道。
宝玉也不说话,木了似的看着我。不想这个宝二叔,果然是个痴的。屋子里只剩下我与他,我不由得紧张起来。
半晌,宝玉方道:“你笑得固是个美,哭得也还是个美!颦笑皆是一般的风情,蓉儿那呆瓜如何就不懂消受呢?他昨夜可是不在这里寝!”宝玉说着,抓住了我的手。
“经常一去就是几日不回,不是他不懂消受,许是消受不来呢……”
“消受不来?此话怎讲?”
“他说我是那神龛上的娘娘,与他三副胆,怕也不敢消受娘娘呢!”
“他必是对你又敬又畏,所以才消受不了吧?”
宝玉终于明白了!一只手被他握着,我的委屈终于变成了决堤的江河。我伏在面前的炕桌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抽泣一会儿,我只觉得有人在背后把我抱在了怀里,轻轻的,只不敢可劲把我往怀里揽。那个人跟我一样,浑身都在微微颤抖。虽我明知便是宝玉,还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宝玉眼里噙了泪,竟湿了前襟,我转了身去,抱住了他的腰。这一刻,我且只把他当成了弟弟,他是个知冷知热的好弟弟……
两人只哭成一团,我恍然觉得失了礼数。—他纵年岁与我弟弟一般,怎么说辈分是不能改的,是我的叔叔。侄媳妇与叔叔抱在一起,即便自己心里分得清,被人瞧了还能辨得清吗?
我忙叫了一声宝叔叔,轻轻把他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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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推,只教两个复又从那混沌界里转将回来,我顿时羞得低着头,半晌不言语。
宝玉抬了手用袖子拭泪,我忙拿出绢子,拭去他红润的腮边挂着的泪珠,对他强笑了一下。
“姐姐……你可是恼我?”他怯怯地问道。
“何尝恼了!只把你当成我那亲兄弟鲸卿了,宝叔叔不要计较才是。”
“姐姐,我好几次梦里也像刚才那样搂了你,又哭又笑呢!”
“宝叔叔可别混说,这可使不得!我是你的侄媳妇,怎么敢入叔叔的黑甜乡呢!”
“莫要再论那叔叔侄媳,你今日叫我一声宝玉吧!”
“这会子我又叫不出了……”
“叫我一声吧!”宝玉的眼神缠绵得扯不开。
“宝……玉……”我的声音只怕比蚊蚋还小,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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