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遗梦》第22章


“可卿,此地不是说话处。只等这戏散之后,送得外客的归去,你且去东厢的耳房内等我。只莫怕,这天香楼里的下人都是我的心腹。我这就去,你也去陪了那女眷些,以免使人猜疑。”
公公说罢,就带着小厮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我整个身子都木了,动弹不得,分不清这是醒着,还是在梦里。直到瑞珠上前催促,我才扶了她,朝天香楼走去。
曲终人散,戏班头的领了赏自去歇了,天香楼静了下来,也暗了下来。我独在看楼二层东厢耳房里,立于窗前,等待着公公到来。耳房里未点灯烛,只有银样儿月光从窗外流泻进来,如此冷艳明亮。
不一时,一人轻轻推门而入。我忙怯怯转身,只见公公已在眼前,身上尚有淡淡酒气,上得前来捧了我脸,直瞧了半日道:“可卿,今日你我也该在这天香楼里唱上一段,也不枉费我为你建戏楼的一片苦心。”
“媳妇只愿老爷欢喜,只不知老爷想唱哪一出?不知媳妇会也不会。”
公公放开我的脸,站直了身子,清了清喉咙,拉着我的手儿低唱道:“寰区万里,遍征求窈窕,谁堪领袖嫔嫱?佳丽今朝、天付与,端的绝世无双。思想,擅宠瑶宫,褒封玉册,三千粉黛总甘让。”
我怯怯地望着公公,轻声接道:“沉吟半晌,怕庸姿下体,不堪陪从椒房。受宠承恩,一霎里身判人间天上。只须仿冯妃当熊,班姬辞辇,永持彤管伴君旁……”
公公拉着我的手,看得痴了,许是真的把我当成那杨妃了。我也看着他,一般地痴了,只如面前便是君王。所有的委屈和压抑,都在瞬间爆发了。公公一下子把我抱起,放在那榻上……不一时,公公便嵌入了我的身体,两个孤魂儿蜡烛般熔在一处了。恰应了那首小曲: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仿佛真的回到了那个梦境之中,天香楼好似一艘大船,于那远离尘世的汪洋处颠簸,人世间只剩下了我与他,更无些个牵绊……
良久……我搂了公公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喃:“这天香楼会是我的长生殿吗?”
公公身子一颤,没有言语,又搂我在怀里,怕有甚地人将我夺了去。
良宵苦短,只听得外头梆子锣响,已是五更天了,两人依依不舍起身穿衣,欲趁天明前回房。
我的簪子掉了一支,摸黑找了半晌,不得,只好点亮灯烛。不经意地,公公发现了炕褥上的几点落红,只惊得张大眼睛,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我捡起落在炕角的簪子,给了他一个苦笑,旋即便走出耳房,摸索着拾级而下,出了天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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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遗梦》50
二十岁生日过后,我整个人似是脱胎换骨,那脸儿比之先时,更加丰美异常,身子里总是有耗不完的欢喜。
时将岁尽了,一日清晨睁眼,只觉得眼前比往日光亮了许多,掀了帐子瞧得,虽是门窗尚掩,却见窗上光辉夺目,以为起来晚了,日头已升,怕误了去给公公婆婆请安,忙唬得坐起来,揭起窗屉,往外一看,外面竟然大雪纷飞,天上仍是搓棉扯絮一般,地上积雪,已有尺许。
我心中爱这雪,忙唤了瑞珠起来梳洗了,又披了那绛色的狐皮昭君篷,与贾蓉一道给公公婆婆请安。
公婆见下雪了,也自十分欢喜。公公命贾蓉加些人手去园子里扫雪,莫教压坏了草木,又对我笑道:“媳妇,你过日子也恁地仔细,门外那件狐皮缀的昭君篷,还是去年打围时使过的吧?年纪轻轻的,何不穿好些儿?你就是一天换身衣裳,咱们这样人家,也穿得起呀。哈哈……”
婆婆笑道:“老爷要是不说,我倒是忘了。前些时我做了件羽毛缎斗篷,我嫌猩红的颜色艳了些,还没上过身,今日与了媳妇,去跟那边园子里的二婶子并姑娘们逛逛去,难得这么好的一场雪,家里的事情由我打理便是。”
“极是,媳妇也去园子散散,那腊梅开得正艳!”公公道。
婆婆于是叫丫头把一件簇新的猩红斗篷拿来,交与我。我谢了婆婆,就辞别二老,回到房里。
换上婆婆给的斗篷,镜中的人儿一时衬得艳丽无比,那冻红的脸儿更娇媚起来。又换上一双掐金挖云红香鹿皮小靴,到了那园子里。四顾一望,皆是白茫茫一片。走至一个坡上,只闻得一股寒香拂鼻,原有数株鹅黄色腊梅开放,娇嫩无比,映了雪色,未免使人惊喜一场。我便立住脚; 细细的赏玩了一回,公公与我那情,竟叫人骨里头都透着欢喜的呢,虽总是夜不能寐,可那心里却是有一股劲儿撑着的,身子也不见有甚的不好。
正自思量,谁知那腊梅树就猛地一抖,枝上的积雪撒了我一头一身,还没悟出怎么回事,二婶子和与一群姑娘的笑声就响了起来。
我忙转身一看,琏二婶子正朝远处跑,显是她摇的树。看着她们一群人在追逐嬉笑,好不热闹,我不由得笑了起来。眼看雪进了脖子里,冰凉冰凉的,我便忙乱地拍打,不知不觉间簪子斜了,乱了云鬓……
猛一抬头,我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直愣愣地瞧着我。仔细看了,原来是宝玉。他穿着一件茄色哆罗呢狐皮袄子,罩一件海龙皮小小鹰膀褂,束了腰,披了玉针蓑,戴着金藤笠,脚登沙棠屐。他目光闪烁地望着我,嘴角似笑非笑,脸上有两团化不开的红晕。
我很纳闷,笑问:“原来是宝二叔?如何这样儿看着我?”
“雪里映红,姐姐莫不果真是那天上下来的玉人儿?”
“宝二叔莫非是痴了?”我越发笑出了声。
“你莫要笑了,再一笑,我那魂儿便要出窍了!”说罢,他竟转身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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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遗梦》51
腊月里,既是公公把我滋润成一朵初绽的海棠,来年春天,我便要好比那满枝的花儿了。这份情虽是偷来的,于无人知晓之时,竟也甜蜜如斯。天香楼里的时日,我与公公之间的默契,赛过那经年的夫妻。
贾蓉去庄上采办物什,我叫传了晚饭来自吃,瑞珠在一旁伺候。透过薄纱儿窗,我看到烟霞一般的海棠树下飞着的蠓虫儿,心中甚是欢喜,又多加了半碗鸽子汤。
正与瑞珠说笑间,只听得宝珠在帘外道:“奶奶,蔷大爷来了。”
听罢这句话,我的右眼突突跳了两下,本想命瑞珠与他扯个谎,推说我身上不好,又转念,他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要他进来说清楚,指不定明日又要使什么坏。
于是便冷冷道:“是蔷儿呀,何事要这时来说?你哥不在家。”
蔷儿很快便进来了,嬉笑道:“刚下了学,给嫂子请安来了。”
说罢,他用眼睛瞥了瞥瑞珠。几番的欲言又止,我只好命瑞珠先退下。
“嫂子,今日兄弟来,是想回嫂子一件事的。”
“何事?你说便是。”我说着,并没放下手里的汤碗,正眼也不瞧他一下。
“嗯……那天香楼起造得好看,果然是这府里头一等一的好去处呢,日间有戏演时,可教得看台上风月,便是夜里无戏演时,只怕也还是个人间所在,巡夜的妈妈婆子们尝闻得有些唧哝之声,齐说是神怪也爱这楼造得好看呢。这不,兄弟偶然一游,竟在耳房里拾得了一支玉簪,兄弟瞧着非是丫环婆子的头上之物,怕是嫂子这样的人物才使得着的呢。今日不敢不来禀与嫂子知道。”说罢,嘿嘿笑了两声。
我不觉心惊肉跳,手里一滑,汤碗竟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瑞珠闻声,忙进来收拾。不等我再说什么,蔷儿便告退了。
我命瑞珠把饭菜撤下,只觉得肚里发堵,心下慌了,忙进内室,跌坐在镜前。镜子里的人面色苍白,额上沁出了细汗。那夜与公公又在天香楼一晤,回来就发现失了支玉簪,天明去寻,左右不见。却不知竟被贾蔷拾了去!
我从镜前起身,一个人在内室踱来踱去,也不知转了几遭,脚下犹如踩棉,心中好似裹麻。我直想把蔷儿拾了簪的事告诉公公,却又怕公公知道,我与他便也到头了!我舍不得公公!失了他,我在这府里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再说,若是公公知道后,无论罚蔷儿不罚,那蔷儿且会从此偃旗息鼓?他手里攥着我的簪呢!如果逼得甚了,保不定要鱼死网破,把我与公公的事说出去,不仅我在这府里没有容身之地,就连娘家的名声也会玷污。只怕唯有一死,才偿得了公公和我的名节清德,就好比那《长生殿》里的唐玄宗,叫那杨妃自缢,且心里头是个愿的……
及此,我便吃不香,睡不甜,惶惶不可终日。我在这府里的好日子,只怕是要到头了!
过得几日,忽见老爷直踱入我房里来道:蔷儿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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