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恶的肉身》第44章


“哦,真遗憾。该不是教区长宅第出了什么
事吧?”
“比这严重,远远比这严重。我和我妻子吃
完晚饭后坐在炉火边,因为我们没法看什么东西——家里一点灯都没有——所以我们就打开了收音机。那里面正在播放一档演唱圣诞颂歌的节目,突然,节目中断了,插播了一条特别新闻公报……上校,实在是最可怕、最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宣战了。”
美满的结局

在世界历史上最大的战场上,在一个被炸裂
开的树桩上,亚当坐了下来,读起了一封来自尼娜的信。信是前一天一早到的,但由于之后战斗激烈,他一直没找到空来打开看。
道庭大宅
埃尔斯伯里

最最亲爱的亚当:

林·
真不知道你现在怎样了。现在想要知

道正在发生些什么事可真是困难,因为报


纸上说的事情全都奇怪得令人难以置信。
范伯格找到了一份超棒的工作——杜撰战
争新闻。前两天他编了一个关于你的可爱
故事,说你怎样救了几百个人的性命,还
说出现了所谓“群情激越”的情形,质问
为什么你还未获得维多利亚十字勋章,因
此说不定这会儿你就要获得勋章了,这难
道不有趣吗?
金杰和我过得很好。金杰在白厅有一
份办公室工作,穿着非常挺括的制服,而
且亲爱的,我就快要有孩子了,这简直太
令人高兴了。不过,金杰相当肯定这是他
的孩子,他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因此一切
都平安无事。对于去年圣诞节的事他几乎
原谅你了,还说不管怎么样现在你正在为
国尽着一份力,而在战争时期人们应当不
计前嫌。
知道吗,道庭现在成了一所医院。爸
爸把他那部电影放给伤兵们看,他们喜欢
得不得了。我见到了本弗里特先生,他说
对于一个把毕生都献给文化事业的人来说,
看见自己为之奋斗的一切都毁于一旦是多
邪恶的肉身
么可怕的事情,不过他编纂的“出鞘的剑”
系列战争诗人作品集倒是卖得不错。
最近政府颁布了一条新的命令,大家
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必须戴上防毒面具,为
的是防止炸弹袭击,可没有一个人遵守的。

他们把阿奇当作不受欢迎的外国人给关进

林·
了监狱,金杰确定地说他很擅长间谍那一

套。由于孩子的缘故我的身体很不舒服,


可是所有人都说,在战争期间生孩子是一
种爱国的表现,为什么?
为你奉上许多爱,我的天使,请善自
珍重。
尼娜
他把信放回信封,揣到胸前的口袋里扣好,
然后掏出一只烟斗,装满后抽了起来。周遭的景象是一片令人郁闷不已的荒凉:满目望去皆是泥泞,其中任何能见到的东西都已烧焦或碎裂。地平线后传来隆隆的枪炮声,灰色云层上的某处有飞机在飞。他已经有整整三十六个小时没有合过眼了。天色正越来越暗。
没过多久,他注意到有个人影正在向他靠近,他在地上如飘动的蛛网般四处延伸的铁丝网之间痛苦地择路而行,看那样子显然是一个士兵。待他稍微走近点之后,亚当发现他手里正端着火焰喷射器向他瞄准。亚当的手指攥紧了手中的赫克斯丹—哈利炸弹(那是用来散布麻风病菌的)方便以这种相互怀疑的姿势相遇了。透过暮色,亚当认出了那是英军参谋的军服,于是把炸弹揣回口袋,向对方敬了礼。
来者放低了手中的火焰喷射器,撩起了防毒
面具。“是英国人吧,嗯?”他问道,“什么都看不见,我的单片眼镜碎了。”
“唉,这不是醉鬼少校吗?”亚当认出了对
方。
“我才没醉呢,去你的吧,先生,”醉鬼少

校回答道,“而且,我还是个将军。你究竟在这 夫林·儿干什么哪?”

“我找不到我的排了。”


“找不到你的排了……我还把我该死的整个
师给丢了呢!”
“战斗结束了吗,先生?”
“不知道,我什么都看不清。上次听说的时
候还在正常进行着呢。我的汽车就在那儿的某个地方抛锚了。我的司机想去找人来帮忙,结果就此不见了,我又去找他,现在我连汽车也弄丢了。
这他妈什么乡下鬼地方,路这么难走,连个路标都没有……能在这儿遇到你可真有意思,我还欠着你钱呢。”
“三万五千镑。”
“三万五千零五镑。这场冲突开始前我到处
找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现在就把钱给你。”
“英镑现在不值多少钱了,是吧?”
“几乎一文不值。不过,我还是给你开张支
票吧。至少可以让你喝上两三杯,再买上张报纸。
说到酒,我的车里还有一箱香槟呢,如果我们能找到车的话。那还是我从司令部被皇家空军炸得一团糟的废墟里抢出来的呢。要是能找到那辆车就好了。”
终于,他们找到了那辆车,一辆戴姆勒牌的
豪华轿车,轮轴陷进了泥泞里。
邪恶的肉身
“进来坐坐。”将军以款待客人的架势说道,“我马上把灯打开。”
亚当爬进车里,发现车子里并不是空的。在
角落里一件皱巴巴的灰色法国军大衣下面,一位年轻的姑娘正在熟睡。

“你好,我把你给忘了个干净。”将军说, 夫林·“这位小姐是我在路上捡来的。我没法向你介绍, 沃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她叫什么。醒醒,小姐。” 作品女孩轻轻叫了一声,睁开了两只受惊的眼睛。
“没事儿,小姐,没什么好害怕的——这儿
都是朋友。会说英语吗?”最后一句他用法语问道。
“当然。”姑娘答道。
“来一点点酒怎么样?”将军问道,一边揭
下酒瓶顶端的锡纸,
“手套箱里能找到几只杯子。”
角落里那愁容满面、尚未完全成熟的姑娘在
看见酒后,脸上的惊恐之色稍有缓解。她知道,酒是国际通行的表示善意的标志。
“现在,我们漂亮的客人或许会告诉我们她
的名字了。”将军说。
“我不知道。”她说。
“哦,得了,小姑娘,没必要羞羞答答的。”
“我不知道。我被叫过许多名字。人们曾经
管我叫贞洁,后来我在派对上遇见一位夫人,她把我送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再后来战争打响了,她又把我带了回来,我跟在索尔兹伯里受训的士兵们在一起。那段日子真是棒极了。他们都管我叫邦尼兔——我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他们把我送来了这里,我就跟加拿大那些当兵的在一起,他们叫我的可不那么好听。后来他们撤走后把我给留下了,我又跟上了几个外国人。他们人也很不错,尽管他们是跟英国作战的。后来他们逃跑了,我在的那辆卡车陷在了沟里,于是我认识了另外
几个外国人,他们跟英国是一边儿的,都是些个畜生,不过我遇到了一位白头发的美国医生,他伊
管我叫艾米莉,因为他说我让他想起了他家中的 夫林·女儿。于是他带我去了巴黎,我们度过了愉快的 沃一星期,直到他在夜总会里搭上了另一个姑娘。 作品他把我留在了巴黎,自己回前线去了。我身无分文,他们为了我的护照搞了半天,所以他们管我叫一○七八号。后来他们把我和其他许多姑娘送去东线,去跟那里的士兵待在一起。至少他们是想这样做的,只是船被炸了。我被救之后,法国人用一列火车把我和其他一些各种各样都有的姑娘送来了这里,那些姑娘可粗俗了。后来我和那些姑娘们来到了一间铁皮小屋,到了昨天,她们都交上了朋友,而我还是一个人,于是我出来散散步。等我回去的时候,小屋不见了,姑娘们也都没影了,哪儿都见不到一个人,直到您乘着汽车来了。现在,我无法确切知道自己在哪儿。天哪!战争真是太可怕了!”
将军又开了一瓶香槟。
“你现在已经没事儿了,小姐。”他说,“给我们来个微笑,让我们看看你开心的样子吧。别再满脸愁容地坐在那儿了,你得知道——你的小嘴非常美丽,一点都不适合那样的表情。来,让我帮你把这件沉重的大衣拿掉,瞧,我来帮你裹住膝盖。得,现在是不是好多了?……真是一双美丽而又健壮的小腿儿啊,嗯?……”
亚当并没有令他们难堪。醇醇的美酒、软软
的靠垫和两天作战累积起来的疲惫使他对身边的两人视若无睹,其实他对所有跃动在身边的快乐情感全都置若罔闻了,他堕入了梦乡。
汽车陷在泥泞中,车窗反射着阳光,在无垠
的荒凉战场上闪耀。稍后,将军放下了遮光的窗帘,将那悲惨的景象关在了窗外。
“现在舒服了吧?”他问道。
贞洁用手指以最美的方式抚弄着将军制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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