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也没时间问了。瓦西里握枪的手很稳,声音却不然:“我有我的责任。”
菲利克一动不动地站着,注视着瓦西里。马卡洛夫手枪用的9毫米子弹从这么近的距离射出,会掀掉他大半个脑袋,菲利克在来得及感觉到任何东西之前就会死去。他并不害怕,只是感到惋惜,他想再去一次黑海,父亲的“达恰”阁楼里放着母亲的琴谱,如果有可能,他想学钢琴,余生只做这件事,笨拙地敲出音符,研究、音乐和诗歌,研究一切可以带来幸福的鸡毛蒜皮。他不知道父亲会不会把他埋在母亲的家乡,那个靠近芬兰的边陲小镇。不过克格勃多半不会交还叛徒的骨灰,菲利克将会和他亲手处决的人一样,没有墓碑,没有名字。
瓦西里垂下手臂,丢掉了枪,重重地靠在站台的柱子上,滑坐下来。菲利克在他身边跪下,抱住他,脸埋进他的颈窝里。过了很久,瓦西里才抬起手臂,揽住菲利克的肩膀,手掌轻轻摩挲他的头发。
不远处传来刹车的声音,车头灯的光线扫过树丛。不一会儿,三个拿着枪的军情六处雇员匆匆跑上月台,后面跟着罗克韦尔,最后是瑞士警察。菲利克冲情报官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后退。罗克韦尔抬起右手,打了个转圈的手势,其他人退回阴影里,只剩下苏联司司长一个人站在灯光边缘。
“走吧,小老鼠。”瓦西里放开他,似乎想笑一笑,没有成功,“你证明我终究不是个合格的克格勃,应该很高兴了。”
“和我一起走。”菲利克再次恳求,“你不必同意我的观点,你不必同意任何你不想同意的观点——这不叫叛逃,瓦西里,你知道克格勃会怎么对付你。”
“我非常清楚他们会怎么对待我,如果我不回去,他们会枪毙我父母,把我妹妹和妹夫丢进监狱,小娜塔什卡会在孤儿院里长大。克格勃总会赢的,菲利克。”
菲利克没有动,瓦西里用力推了他一下,“走吧,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菲利克站起来,犹豫不决地向罗克韦尔的方向走了一步。像是接到什么信号似的,军情六处的人一拥而上,收缴了那把落在地上的马卡洛夫手枪,团团围住瓦西里,把他铐起来,半扶半拖地押出车站外。菲利克大声抗议,上前一步,想阻止他们,但罗克韦尔牢牢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带向另一辆汽车。这位五十多岁的女司长力气比菲利克想象中大得多,干瘦的手像猎鹰的爪子。
等到列车员战战兢兢地撩开小窗上的布帘往外张望的时候,站台上空荡荡的,没有人,没有武器,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32章
六处给苏联双面间谍安排的临时住所外面,一个小池塘倒映着东侧窗户和蓝灰色的屋顶,要是开着窗,从早到晚都会听到淙淙流水声,不过这声音很轻,听久了就习惯了,甚至不再留意到。菲利克没什么好做的,每天早早起来,泡茶,俄式茶,加很多香料,在窗边看书,没翻几页就走神了,怔怔地看着溪水里的野鸭。
他没有任何关于瓦西里的消息。罗克韦尔每次来,菲利克都会追问。情报官顾左右而言他,拖延时间。后来,大概是他被送回英国后的第四个月,六处半夜把他带走了,安顿到另一栋房子里,这就是他以后的固定住处了,随房子一起来的还有新名字和新护照。菲利克·奥尔洛夫自此从世界上消失了。
“安德罗索夫前天晚上搭飞机回莫斯科去了。”罗克韦尔告诉他,毫无预兆,菲利克甚至没问起,“我不该告诉你的,但我觉得你有权知道。我们愿意给他政治庇护,前提是拿反间处的信息来换,他拒绝了。我们没有理由留他在这里。”
这是很长一段时间里,菲利克所知晓的最后消息。
——
1991年12月25日,苏联分崩离析。
——
菲利克1993年春天回到莫斯科之后,一直住在旅馆里。父亲不愿见他,连门也没打开。对门的公寓是空的,门半开着,家具都不见了,不知道是搬走的还是被抢走的。有人说安德罗索夫一家搬去乡下了,也有人说他们都死了,两种说法都无法证实。
他的签证只有十天,时间不多,菲利克奔波在苏联坍塌后扬起的漫天尘土里,四处挖掘和瓦西里有关的蛛丝马迹。瓦西里的父亲1990年去世了,菲利克去了墓地,抱着能查阅访客登记表的希望,然而墓园只不过是块布满乱石的荒地,围着摇摇欲坠的篱笆,连守墓人都没有。使馆帮不上忙,警察局和法庭人去楼空,大量档案被垂死挣扎的克格勃烧毁了,成千上万人的过去湮灭在火光里。
不过他们忘了销毁后勤记录,借还车辆的登记表,值班记录等等,也许觉得无关紧要。菲利克就在这堆废纸里嗅到了第一个线索,囚车的行程记录,1990年7月,一位名叫“V。N。安德罗索夫”的囚犯从卢比扬卡广场转押到市郊的普通监狱。
后者的记录更完整些,瓦西里·安德罗索夫是在1991年的最后一天出狱的,文件甚至还列出了交还给他的私人物品清单:一套衣物,党证,克格勃的工作证件,零钱,共12卢布,一盒香烟。判决他三十五年监禁的权力已经不复存在,没必要继续关押他了,再说,也没有多余的钱养活囚犯。略带讽刺的是,瓦西里是作为“被迫害者”无罪释放的,没人追究他当克格勃的时候做了些什么,反正克格勃本身,就像很多其他东西一样,也消失了,像个噩梦,人们不想深究,只想尽快遗忘。
菲利克抱着文件,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他曾经熟悉的那个世界已经不剩多少痕迹了,列宁雕像本该在的地方只剩下空空的台座,公共建筑物上飘扬的是俄罗斯联邦的三色旗,哪里都没有红旗,自他有记忆以来就挂着的标语也不见了,刻在石墙上的铁锤和镰刀被凿去。一个戴着头巾、裹在厚棉衣里的老太太佝偻着走过,停下,抬手摸了摸凹凸不平的石头,颤颤巍巍地走开了。
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视线,小雪,从低垂的灰暗天空里飘落。他重新读了一次文件,希望慢慢涌上来,如同注满石头缝隙的清澈泉水。瓦西里还活着,也许同样在寻找菲利克,有什么能阻止他们呢?不再有围墙和口号,爱不会遭到禁止,没有“主义”,没有边界,人们既不是苏联人也不是外国人,只是人而已。在这样一个劫后余生的新世界里,他们一定会重逢。
菲利克站起来,走在春天来临前的最后一场雪里,脚步轻快。风吹来了更多小冰晶,是灰色的,像旧世界的灰烬,温柔地落在屋顶、长椅和路灯上,在肩膀、头发和衣袖上,在乌鸦的翅膀上,在俄罗斯永恒的土地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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