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天堂》第5章


段千文用奇怪的目光看了一眼画笛,没答话,又很认真地数了一遍,然后肯定地说:“是八条啊,我妈妈说我不足两岁就会数数了。我不至于越老越退化了吧。”
画笛本来离鱼缸有着一段距离,这时她两步就跳过来,神情紧张地开始数她的宝贝。
数了一遍,真是八条。不甘心,再数一遍,还是八条。
她呆呆地看着这八条紫蝶尾龙睛,几乎要哭出来了:“不可能的。我来天堂谷的时候,它们是十条的。可是我一到这里就发现少了一条,现在,又少了一条!”
段千文似乎不相信她的话:“你确定?”
“当然确定!不到一天的时间,居然少了两条!”画笛说着,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段千文思索了片刻说:“是它们自己跳出来了吧。”然后,他在地上四下找着。
画笛却摇头:“它们很乖的,这水面离缸口还有一段距离,它们怎么能跳出来呢?第一条失踪的鱼,是在来天堂谷的路上,从我的手里消失的。”
画笛说着,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
为什么会有这么诡异的事情发生?
而段千文忽然问她:“你昨天夜里去哪里了?我来这里赴约,可是你竟然不在。”
画笛愣了一下,然后说:“哦,我昨天在房东那里吃晚饭,后来聊到很晚,房东家的小妹妹不让我走了,我就跟她挤一张床睡。”
画笛没有想到自己说谎竟然说得这么流畅。为什么要骗段千文呢?为什么不直接问段千文,当她跟踪那个白袍人,又撞到僵尸人的时候,他在哪里?
那是因为潜意识里的直觉告诉画笛,现在还不到问的时候。她可以将这些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牡丹公子,但面对这个刚刚认识的来历不明的男人,她应该凡事谨慎才对。她已经不是单纯的小姑娘,已经是二十六岁的女人了。
段千文听了画笛的话,用狐疑的目光看着她,又问:“我留下的纸条你看到了吗?”
画笛点头:“看到了。我很早就起床回到这里。”
“那我约你一早在小树林里见面,你可是又爽约喽。”段千文这话不似在开玩笑,而是说得一本正经,那目光又深不可测起来。
“哦,我刚才正打算去呢,谁知你先来了。对不起,害得你昨晚白跑了一趟。这样吧,我请你吃午饭。我来到这里之后还没有开火呢。第一顿先请你算了。”
段千文总算露出了笑意:“好,这才算有一点诚意。”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画笛的笔记本电脑上。
屏幕上是一幅屏保。
是一幅动态的手绘图画:满园,花瓣若雨。园中独立一女子,一身粉装,裙带飞扬,肌肤胜雪,面若桃花。却是,眼中一抹淡淡的哀怨。
画上还题着几句词: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段千文看罢,一扬眉说:“这是汤显祖的《牡丹亭》呀。这一支正是《皂罗袍》对不?”
画笛点头:“正是。你喜欢吗?”
“很喜欢的。汤显祖是中国的莎士比亚。他们俩是同一时代的人物,都用戏剧作品表达了对人生苦难的洞察,直面宿命的勇敢。”段千文又开始侃侃而谈了。
“汤显祖正是饱受了生活的苦难,命运的催残之后,才创作出这样的经典巨作。”画笛感叹。
“中国历史上,像汤显祖这样的人物不少:屈原是楚国的外交大臣,结果皇帝都不信任他,更别说跟政治对手搞好关系了;李白恃宠傲物,在贵妃面前酗酒,还写轻薄的诗,最后分不清时局变化,瞎投政治靠山,落得异乡凋零。‘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这是《牡丹亭》里女主人公对青春的感叹,又何尝不是以梦为伴的旅人对人生无常的痛惜呢?”段千文继续发挥。
“幸好,相对于失败的政治生涯来说,屈原李白汤显祖成了艺术殿堂的王者。”画笛继续感叹。
段千文再次用了温柔的目光看画笛。画笛穿得很随意,是初来天堂谷的那身装扮,果绿色令她焕发着逼人的青春气息。
于是他转换了话题:“你知道吗?我看书,有三类书不看的。”
“哦?哪三类?”画笛好奇。
“第一类,用身体写作的书不看。先是有人提出‘下半身写作’,现在又有了‘胸口写作’的女作家。这类书是践踏文学,所以我不看。”
“那第二类?”
“第二类,在一个月之内完成的书我不看。有些作家,一年出版十几本书,每天至少写五千字,那他还有什么时间来充实自己的文化低蕴呢?卖字而已,所以我不看。”
“有道理。还有一类是什么?”
段千文忽然非常狡黠地笑起来:“呵呵,第三类,是美女作家写的书,我不看。”
“这又是何道理?难道女作家非要都长成东施吗?”画笛不满。
“我在认识你之前,一直觉得美女作家的书看不得。但是,我现在改变这个看法了。”段千文的眼睛一直注视着画笛,那目光令她微微不安。
段千文接着说:“我是先看你的书才看到你的人,好幸运。如果先见到你人的话,我会将你的书归于第三类的。”
画笛愠怒:“你是在骂我吗?”
段千文大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眼睛弯成了动人的月牙状。“我是说我幸运呢。是你改变了我对第三类书的成见。我才知道,美女,居然也能写出极为出色的作品来。”
画笛忽然垂下了头。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故作谦虚太过娇情,默认也不妥。
于是她想起了什么:“你不陪你的女朋友啊?她身体好点了吗?”
段千文说:“她身体没什么问题了。今天下午,我要送她回青城。她的休假结束了,还要工作。”
画笛有些意外:“送她?那你呢?”
段千文说:“我不走,我留下来,直到满山的枫树变红。”
第六章 天堂谷(六)
段千文离开木屋的时候对画笛说:“别忘了,我们还有两个约定。”
“嗯?”画笛用似笑非笑的目光望着他。
“一顿午餐,一次夜行。”段千文说完若无其事地离去。
画笛倚在木屋前,望着段千文的背影,忽然想起她没有问段千文到底住在哪儿。
她有些懊恼地摇摇头,有心想悄悄地跟踪过去,又见此刻阳光明媚,这光天化日之下,山路无遮无拦,想跟踪他而不被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
临近中午,画笛本来想用电磁炉煮些东西吃,却不想小伶蹦蹦跳跳地来了。
小伶拉着画笛的袖子说:“画笛姐姐,妈妈叫我来请你去吃午饭。她正在熬黑鱼汤呢。你不要又馋得流口水哦。”
画笛拧了一下小伶小巧的鼻子:“鬼丫头……”
坐在房东的家里,画笛体会着难得的家的暖意。房东姓叶名琴,是一个很热心的女人。她的家看上去虽然简朴,却处处流露着生活的气息。山村里的生活在画笛眼里虽然单调,却有着城市生活远不能及的平静踏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劳者多得,不劳不得,如此而已。
屋子里飘散着鱼香。天堂谷从表面上看是远离人间烟火的。但当你走进这里的人家,才会发现烟火的气息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画笛没有问过小伶父亲的情况。因为她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哪里。正因为如此,画笛对这个单亲之家有着一种同命相连的感觉。她看着小伶抱着母亲的脖子撒娇的样子,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有多久没有见到母亲了?又有多久没有跟母亲撒娇了?
画笛的心中一荡,眼眶便热了。房东一抬头看到画笛落没的表情,不禁抬手抚了抚画笛鬓角的秀发。
画笛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母亲身边。那时候,母亲也是常常这样怜爱地轻抚她的秀发。
虽然一时百感交集,表面却努力克制。她低头喝了一口鱼汤,那香醇的滋味从舌尖一直滑到心间。
“叶阿姨,你做的菜真好吃。”
叶琴慈爱地笑着:“好吃你就多吃点。”
画笛忽然开心地笑了:“叶阿姨您是在说广告词吗?不过您做的菜美在天然,就像这鱼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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