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落拓-灯火阑珊处》灯火阑珊处-第58章


虽然下着小小的雨,气温略低,但并不妨碍游人的兴致,观光船上坐满了人。华灯霓虹辉映之间,两岸高大的建筑突然声光交织,灯光有序变幻,不同角度的镭射光线从天际扫向海面,伴随音乐缤纷闪烁,瑰丽得不可方物。
伴随身边中外游客的拍照欢呼,任苒告诉张志铭:“去年才开始这种灯光表演,要赶上节日晚上,还会放烟花。”
“这城市,已经繁华热闹到极致,偏还要声光电齐上,务必让人眼花缭乱才肯干休。”张志铭笑道,“风有点大,你站过来一点。”
他伸手将她拢到身边来,之前两人始终保持着一个合理的距离,突然靠近,不免都有一些异样感觉。任苒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她腰际稍微犹疑,然后停留在了那里。
她感觉到了他身体传来的温度,这是与她暌违久矣的跟异性亲密的感觉,在这个温度里,她却感到异样的紧张,只能提醒自己尽量放松,不要紧绷。
他轻声在她耳边说:“Reenee,以后千万别跟别的男人坐观光船,灯光衬得你真美,又有些脆弱,会让人把持不住自己。”
这样的赞美让她意外,她抬头看他,如此目眩神离的背景中,光影次第掠过,隔得再近,呼吸相触,也看不清彼此眼底。他将她抱得更紧一点,她在他怀中,有说不清的惘然。
也许这才是平凡的爱情,没有那样汹涌无法抗拒的激情,一点一点接近,一点一点克服陌生与犹疑,一点一点建立信任。她这样告诉自己。
第二天一早,张志铭便转去英国,任苒要上班,并不能去送他,只能趁工作间隙在电话中道别,因为头天晚上那个拥抱,两人的声音都有一些不自觉的温情。
放下电话,她上网习惯性浏览着她常去的经济性报刊网站,突然一条题为“兄弟阋墙,姐妹反目——Z市最大的民营皮革出口加工企业陷入困境”的文章一下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匆匆点开。
报道声称,Z市最大的民营皮革出口加工企业从去年开始,总经理Q先生和弟弟、妹妹先是因经营方向不同而起争执,随后又陷入财产分割的纷争。今年年初,担任董事长的Q先生老父突然去世,兄妹三人拿出三份内容完全不同的遗嘱,各执一词,只能诉诸法庭。然而未及开庭,一向负责公司财务的总经理夫人的妹夫神秘失踪,公司大笔流动资金凭空蒸发,几笔合同出扣交货期耽搁面临巨额赔偿,随之又暴露出工业园土地证已经被总经理的弟弟偷偷重复抵押,套取款项投入另一起非法集资之中,无法收回,恐怕很快会被银行收走。至此,这个曾经在Z市盛极一时的民营企业全面陷入困境之中。
在叙述完事件后,下面是长篇大论的分析,试图总结中国家族式民营企业共同面对的问题。
任苒再无心看下去了。不用指名,她也知道,这篇报道的主角Q先生是祁家骏的父亲祁汉明。她只在春节时给祁家打电话拜年,与祁家骏已经很久没有通话,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大的变故。
她匆匆出来,到楼梯间打祁家骏的手机,然而很长时间没有人接听。她想了想,再打父亲的电话。
任世晏证实了报道上说的一切,“情况很严重,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其实是很多问题累积爆发的结果。方平担任汉明的律师,在帮他打遗产官司,本来赢面不小,可是说实在的,发展到现在这一步,遗产全变成了大笔债务,争取已经意义不大了。我提出借钱给你祁伯伯,他不肯拿,说我毕竟是工薪阶层,那点钱投进去杯水车薪,拖老友下水没有意义。家骏也特意嘱咐我,不要把这些事告诉你。”
结束通话后,任苒回办公室向上司请假,马上赶向机场,买了最近一班飞往Z市的航班机票。
随着飞机呼啸着起飞,任苒再度陷入了飞行恐惧症之中。她查过资料,知道像自己这样对于飞行有着病态恐惧并不算稀奇,相比那些甚至不敢登机或者全程产生幻觉的人,她的症状并不算特别严重。她去澳洲留学往返,都是吃了安眠药一直睡,有祁家骏在旁边照料,尽可放心。但短途飞行,显然不能用这一招。
来香港时,她要么与同事闲谈分散注意力,要么看喜剧片放松。现在她独自一人,出来得匆忙,什么也没准备,只能紧紧闭上眼睛,手指交握着,试图按专家开出的方子,想想其他事情,尽量放松。
然而她心里乱纷纷的,唯一清晰的想法是,如果真的以投行为职业,以后出差就是家常便饭,她不怕辛苦,可是如果每次出差都受这份恐惧折磨,就真的比任何辛苦都来得要命了,也许她也得去看看心理医生才行。
飞机降落到Z市机场,已经是午后两点,她带着满额满手的冷汗出来,因为高度紧张,疲惫得近乎虚脱。这时是三月份,Z市是犹带寒意的早春,她来不及回去换衣服,穿的是适合香港温度的小西装外套加裙子,腿上是薄薄丝袜,冷风一吹,顿时打了个寒噤。
她小跑着出去,坐上出租车到祁家别墅,刚按响门铃,门突然打开,以前赵晓越开的丰田驶出来,马上停住,从里面走出来的却是莫敏仪。两人面对面站着,都有些惊异。
“敏仪,阿骏在家吗?我打他手机一直没有接。”
“他和爸爸今天都在公司开会。”
“哦,请把地址告诉我,我现在过去。”
“上车吧,我送你过去,这边不好拦出租车。”
“我在网上看到了报道。”上车后,任苒解释着,“只是想弄清楚公司目前的情况到底怎么了。”
莫敏仪发动车子,淡淡地说:“不用解释,你这个时候赶回来,当然是因为关心阿骏,我能理解。公司情况很不好,官司没完没了,听说工业园那边天天有人闹事。不过还是让阿骏跟你说吧,我先送你过去再去医院,妈妈正在住院。”
“赵阿姨怎么了?”
“她脑出血,有中风症状,左边半身活动不便,医生说目前没生命危险,只是需要静养。”
“那小宝谁在照顾?”
“还是在我父母那边,他们肯放我过来已经不错了。”
很快到了地处郊区的祁家工业园,两人都大吃一惊,只见工业园大门紧闭,大门一侧至少聚集了几百名工人,但都是静静地排队,场面并不算混乱,旁边停了不少看似属于政府的车辆和警车,有警察正在维持秩序。
莫敏仪将车开到大门口,保安正在严词拒绝放两个拿着相机的人入内:“现在工人正在排队领工资,供应商也在经理那边登记;如果您是记者,请直接找开发区领导谈。我接到的指令是不放任何陌生人进去。”
莫敏仪探头出去鸣一下喇叭,保安开启了伸缩门,车子穿过前方的院子,居然没看到一个人,整个工业园里静悄悄的,生产车间看上去已经完全停工,透着萧条气息。
她们两人下车走进办公楼里,里面同样安静得诡异,只有走廊左边尽头一个房间门虚掩着,透出灯光,挂着会议室的牌子。她们走了过去,只听室内传来一个喑哑的男人声音,听得出来是祁汉明在说话。
“公司其实出口形势不错,订单不断,只是有交货问题。如果能恢复生产,还有希望。目前我们急需一笔流动资金。”
“是吗?”一个低沉的声音轻轻一笑,“不过就我现在看到的情况是,官司什么时候了结遥遥无期,银行随时可能收回工业园,公司人员流失严重,供应商集体停止供应原材料。恐怕这些问题不是一笔流动资金能解决的。”
任苒一下定住,她不会弄错,这个声音是祁家骢——或者说陈华的。她马上想到,祁家碰到这样大的变故,陈华过来也说得过去。
只听祁汉明急迫地说:“所以我才急于恢复生产,只要重新开工,工人情绪稳定下来,开发区领导许诺可以负责协调银行进行债务重组。”
“不好意思,祁总。”陈华的声音仍旧平淡,“我今天看家母面子过来,祁家的生意一向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的同情只限于替祁家解决最急迫的几笔债务,发放工人工资,别激起变故,让供应商跟律师核对合同,确定付款期限和金额,你们抵押的房产,我乐意替你们赎回,不至于让你们一家三代真给逼到去租房子住。剩下的事情就是自助者天助了。”
一阵沉默后,祁家骏的声音响起,“算了爸爸,这种时候还求人有什么意思,这段时间你还没受够吗?”
“阿骏,这个工业园是你爷爷一生的心血,我也为它操劳了半辈子,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它完蛋。”
任苒猛然伸手推开了门,小小的会议室里面坐了祁汉明、祁家骏与陈华三个人,祁家父子明显憔悴消瘦,迎面而坐的正是陈华,他穿着白色衬衫,脸上带着淡淡厌倦靠在椅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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