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同人)神渊古纪·烽烟绘卷》第59章


老祭司身前跪着一名青年。青年的长发在风雪中飘扬,双眼蒙有黑布,两手反剪于背,他整个人在刺骨寒风中不住颤抖。
青年名唤师旷,他是来赴死的。
上元太初历四百七十二年,这群人从神州北面的浮水部离开,跋涉经过占地万顷的碧潮咸湖,在一望无际的黄土丘陵间行进,途中倒下了不少族人。
及至鲲鹏群于冥寒之地喷发出寒潮,朔月沉入广袤的乌海西岸,他们终于抵达不周山。
到得不周山后,老祭司甚至还未曾喝一口水,只休息片刻,便升起火堆,摆好祭器,迫不及待地开启法阵。
此阵名唤“天问”,据说是失传已久的远古法阵,用以召唤天地间最本源的存在,然而没有任何人知道它的详细用法。老祭司也只是听说,仅仅是听说……
他修改了祭文,并增添了一件祭品:活人。
从当年夏末开始的干旱,虽只是在长流河北方小范围内,却已令浮水一族处于存亡关头。
神明仿佛遗弃了凡人,无论他们如何虔诚祈天,恭敬作奉,都召不来本部落那位倨傲的神祇,再拖下去,浮水部势必将无法生存。
老祭司为了全族存亡,带着一名祭品进入不周山。
他要召唤这里的龙,祈一场雨,令族人活下去。
祭歌越唱越响,高亢嘹亮,而不周山中的千余条角龙全不理会。
浮水部人的歌声游荡在风雪中,被狂风远远送上山顶。
钟鼓听见了。它那时正在山顶沉睡,风卷着雪花在它耳边掠过。这是创世后的三十多万年里,第一次有蝼蚁般的人踏进它的地盘。
钟鼓睁开双眼,凌厉气势散开,笼罩了整座不周山,山下的火堆瞬间暗淡下去。
天问之阵四周一片静谧,祭歌戛然而止。
“来了!”有祭司道,同伴间产生了一阵不易察觉的骚乱。
老祭司只知道一点古早的传说,不周山上住着龙,却从未听闻这头龙的真面目。他抬起头,浑浊的目光望向山顶,虔诚跪地,年轻祭司们也纷纷下跪。
“不周山的龙祖——”老祭司颤巍巍地喊了起来,“赐我们一场雨吧!”
他干裂的唇间迸出几丝鲜红的血,顺着下巴淌下,昏花的双眼迷茫,声音却异常坚定:“神龙受祭——赐我甘霖——”继而双手按地,拜了下去。
“神龙受祭——赐我甘霖——”祭司们纷纷应和,五体投地地跪拜。
等了一阵子,风雪依旧,没有任何异状,火焰又升起来。老祭司茫然跪着,再次哆嗦着展开手中卷轴,思考是何处出了纰漏,以致无法上达天听,无法感应不周山的龙祖。
“杀了他吧!”老祭司忽而望向师旷。
“……先杀?”一名年轻祭司看着跪在火堆前的青年。
老祭司沉默点头。一人去拾来尖锐的岩石,照着青年天灵盖上比画,片刻后叹了口气。
“师旷。”老祭司道。
“是。”师旷答。
老祭司说:“你自戕吧,横竖也是一死,以示咱们浮水部的诚心。神龙会知道的。”
师旷眉眼处蒙着黑布,脸色惨白,薄唇紧抿,低声道:“行,照顾好我娘!”
一名年轻祭司问:“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师旷低声道:“望神龙一并遂了我这心愿,来世必不再当……这半人半妖的……”
他的声音渐低下去,那年轻祭司割断了他双手上的绳索,将尖石交过去。
师旷目不能见,颤抖着摸到尖石锋利的一端,将它高高举起,朝自己天灵盖上正要使力……
刹那间紧闭的左眸中时空流转,一幕景象于瞳中掠过,四周飘起鲜血般的碎雪,漫天漫地。
师旷马上吼道:“小心!”
他扔了尖石,扯下眼前黑布,老祭司却不知其意,怒斥道:“你想做什么?”
“贪生怕死!”
“跪下!”
年轻的祭司们忙上前按住他,师旷不停挣扎,吼道:“快跑!有危险!”
他的左眼焕发出一缕金色,说时迟那时快,不周山顶射来一道金光,紧接着是年轻祭司的嘶声惨叫!
“啊——”那名祭司残破的身躯飞上半空,爆出一蓬血雨,不到一息间,又一人发出痛苦的闷哼,被金光贯穿了胸膛,刷一下碎成千万片。
老祭司忙抬头高喊道:“神龙……”
一句话未完,骨骼折断的闷响传来,老祭司亦被碎尸万段!
所有人痛苦大喊,接二连三被金光击飞,每一具躯壳都是身在半空时便已粉碎。
师旷拼尽全力就地一倒,侧身滚开,一道疯狂的烈火席卷了十步方圆,将碎肉、尸骨焚烧殆尽。
此时,周遭飘扬起鲜红的碎雪,正是师旷先前看到的那一幕!
由山顶疾射而来的金光化出人形,那男子散着火红长发,额头生出两只角,近发根处是海底珊瑚般的红色,继而变成光耀无匹的金黄。
他入鬓的长眉像迎风的刀刃斜斜飞起,眉下压着噬人的眼锋,臂膀上有几片金鳞尚未完全褪去。
师旷跪在雪地里不住发抖,抬头看着对方。
钟鼓像个无聊的小孩,玩够了,正打算回山顶去,转身时却忽然发现漏掉一个。他漫不经心地弹指,视线与师旷对上,刹那就怔住了。
师旷金光流转的左瞳犹如明镜,倒映出钟鼓的面容,紧接着幻化旋转,现出一条幼小的虺。
那虺昂起头,看着钟鼓。
“这是什么?”钟鼓微微蹙眉,依稀觉得那只虺有点熟悉。
他手指一抬,师旷马上被凌空提了起来。
“我是……”师旷喘息着说,“您的祭品。神龙大人……请赐我浮水部甘霖……”
“啊——”
言语间,师旷忽然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眼眶处鲜血四溅,左眼竟已被钟鼓生生掏了出来!
他重重摔在地上,痛苦地痉挛抽搐。钟鼓拈起那枚眼珠,仔细端详,眉目间满是戾气。
金色的眼珠被挖出来,带着师旷的淋漓鲜血,那条虺消失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钟鼓问:“你是什么妖?”
师旷抓起一把雪,按在眼眶上,忍痛断断续续道:“我父……是镜妖。求……求您赐雨……神龙大人……”
钟鼓漫不经心道:“镜妖?你要求我,须得拿我没有的东西来换。”
师旷终于缓过来些,左眼仍钻心般地痛,他颤声道:“我的左眼,能看到短暂的未来……以及一些过去……族人都说我是妖,令我来献祭。神龙大人,我是祭品……您可取我性命……”
钟鼓倏然就想起来了,那条虺,难怪眼熟。
那是很多很多年前,不周山脚下,小溪流水中倒映出的自己。
他弄明白了,便抬手随口道:“死吧。”
师旷连忙高喊:“我……我还有别的!”
钟鼓不耐烦地等候,师旷捂住受伤的左眼,颤声道:“我还会……还会……我有一技,神龙大人,我会弹琴!”
钟鼓眉目间充满疑问。
“我会弹琴。”师旷在仓促间终于镇定下来,低声说,“恳请神龙大人允我奏乐!”
“什么?”钟鼓微微蹙眉,又不懂了,这些蝼蚁的名堂实在太多。
“五音发乎自然,协奏而为律。”师旷缓缓道,“能清人心,涤人神智。乐律是世上最美的东西。”
钟鼓冷冷道:“从未听说过。”
“既然这样,神龙大人……为什么不听一段呢……”师旷渐渐平静,低声说,“只要一段。”
钟鼓化做一道金光消散于空中,声音在雪里回荡:“那么,给你七天。来一条应龙看着他。”
师旷屈身于一块避风的岩石后,身旁是一条巨大的浅棕色应龙。
它的龙躯环绕着龙冢下的裂口,双眼微闭,眼皮的缝隙中焕发出淡金色光芒。
师旷吁出的气几乎要冻成冰,他勉强捡了几块断木,发着抖走向那只应龙,靠在它的身体旁,总算暖和了些。
雪停了,师旷抬起头,望向诸天星辰。冬夜的繁星在天顶闪耀。
“您有名字吗?”师旷不安地问。
“黄岐。”那应龙答道,它睁开双眼,金光笼罩住师旷。
师旷拘束地点了点头,耳畔黄岐的声音犹若雷鸣:“你不是凡人?”
“……我父是妖。”师旷手掌抚过膝前的妖兽骨,叹了口气。
他的金瞳被钟鼓取走了,那是父亲留给他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
师旷之父为镜妖,古时的虚幻与回忆、未来的命运,镜妖都能得窥一二。当年他路过浮水部,与人族女子交合,那女子便是师旷的娘亲。
师旷很小的时候,父亲便离开了,剩下他与母亲相依为命。
镜妖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便是一枚“玄虚瞳”。师旷能看到许多旁人看不到的东西,他窥见了族人的生死,预知了短暂的未来,并把这些诉之于口。
族人们惧怕他,生恐自己的宿命从他嘴里被说出后,便再无转机。
他们勒令师旷与他母亲到河边去住,然而临到干旱,过得不久,河水便干涸了,他们更认为师旷是不祥之人。
浮水部人囚禁了他的母亲,老祭司带他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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