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金山》第86章

问题更加有高度和深度。古人云：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是改革开放造就了何大福这样的企业家，使他的理论思维不断升华；同样，因为有一大批企业家、改革家的推动，中国改革开放的历史车轮才能滚滚向前。
何大福成了当地一个很有影响力的人物。一天晚上，同样活跃在金陵企业界舞台上的另一位企业家突然跑到何大福家，告诉他，他的金陵木器厂厂长职务已被免掉了，理由跟何大福一样：喜欢瞎讲瞎说。他最近确实‘瞎讲瞎说’了一些话。
亦文亦侠　两肋插刀（3）
“亦狂亦侠亦温文”，这是中国一位有名的经济学家在赞颂何大福时赠给他的一句评语。听完这位企业家的苦诉，何大福异常气愤。他连夜奋笔疾书了一篇鸣不平文章。第二天，分别寄发到金陵市党、政、工、企业界和新闻界，并刊登在《　金箔报　》头版头条位上。这篇鸣不平文章，全文如下：
钟沛被免职以后引起的感慨
金陵市著名企业家钟沛，不久前被他的主管局免去南京木器厂厂长职务。作为主管局下决心免去钟沛厂长职务，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理由当然十分充分。我想大概是钟沛现在“狂妄骄傲”得太不像话了，什么人都不放在他眼中，特别是对掌握他任免大权的主管局都不放在眼中，这样下去怎么行呢？要不然就是钟沛到处“瞎讲瞎说”，影响很坏，不免去钟沛职务实在是不行。其实作为钟沛被免去厂长职务，于我们何事？即使于我们有事，我们又能怎么样呢！
可是，我们跟钟沛唯一相似之处，就是喜欢“瞎讲瞎说”。尽管我们曾经不止一次发狠：企业家就是企业家，只要干好企业就行了，干嘛要到处“瞎讲瞎说”、惹是生非呢？今后要少说为佳。可一遇到忍不住的事情，就又“瞎讲”开了。从钟沛被免职一事，我们在心灵深处，老是荡漾着许多说不出的东西。想想还是说出来为好，至于后果，那也是再说的事了。早晚我们还不是跟钟沛一样的结果吗？君不见中国有几个闻名的企业家能够持久的呢？
曾记得去年这个时候，金陵市委、市政府开大会、发文件，称钟沛为企业厂长的楷模，并嘉奖十万元。党政一把手出面说话，号召全市企业向他学习。江南电视台专门以他为原型拍了一部电视剧《　我是厂长　》，中央电视台黄金时间播映钟沛的讲话，称他为中国的“扭亏能手”，而提供素材资料的就是钟沛的主管局。据说主管局在免去他职务之前，真的把钟沛当成“扭亏能手”，凡是搞不上去的企业，都想交给他搞。钟沛在他所在的主管局系统，也真的是出过力了，已经搞活三个特困企业，免职前听说又一个特困企业在等着他“兼并”。一年多前的钟沛名扬全国，连他自己也想不到怎么一夜之间，一个有血有肉的厂长，变为全市闻名“神枪手”，似乎钟沛所到之处，所有特困企业都会“阳光灿烂”。一年后的今天，钟沛在他的主管局系统的眼里，又变得一钱不值了。似乎只要钟沛在这个主管局系统工作下去，就是障碍，就是危险，整个局系统就会走下坡路。由此，我们不禁有点茫然：这是怎么回事？究竟是钟沛真的变得判若两人；还是主管部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老实说，我们认识钟沛，我们了解钟沛。当无数只喇叭吹得钟沛要上天，有点不知所措的时候，我们清楚地知道：钟沛哪有这么高。他原来只不过是党校一名教员，搞企业才仅仅数年，哪能一下子变得如此“神灵”，什么困难企业经他的手一摸，就会出奇迹。当无数只嘴巴说得钟沛要入地，一无是处的时候，我们也清楚地知道：钟沛哪有这么坏。他用几年的时间，振兴了一个标牌厂，救活了一个木器厂，帮助了一个衡器厂，仅凭这一点肯干的精神能说他坏到哪里去呢？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的企业主管部门为什么非要去应验一句社会上流传很广的名言“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叫我们怎么理解钟沛这件事？我们能不能说，过去钟沛作为典型是对的，今天免去他职务也是对的。他在成绩面前忘乎所以，责任当然在钟沛。这就是说，真理永远在企业家的上司的那一边，而他上司便是一级重要的主管部门。由此，我们联想到：今天的企业家、法人代表、厂长、经理他们的职务任免、前途命运都掌握在政治家手里，说你好你就好，说你坏就你坏；要你干你就干，不要你干你就不能干，是不是这回事？国外的政治家，是包括企业家在内的全体公民推选上去的，所以他们对选民敬重尊重。而中国的政治家是掌握臣民命运的，他们可以自觉或不自觉地采取各种措施迫使你企业家必须尊重敬重我政治家。否则，钟沛就是镜子。在改革开放进行了十多年以后的今天，企业家还这样被人轻易抬，轻易掼，实在是一件可悲的事。中国的公有制企业亏损面在扩大，而企业家是搞好搞活公有制企业的主体。企业家这样让人搓来搓去的，受不到社会尊重，得不到法律保障，公有制企业能搞好吗？
亦文亦侠　两肋插刀（4）
我们同情钟沛，我们可怜钟沛。七八年前，钟沛抱着一颗火热的心从省委党校投奔主管局，使出浑身解数，吃尽无数酸苦，终于闯出一条活路。如今不明不白，不清不楚，仅凭上司一纸文，就失去表演的舞台，失去“高谈阔论”的阵地。当初钟沛躲着记者，如今记者躲着钟沛。钟沛可能再也没有“洋洋万言”和“夸夸其谈”的机会了。钟沛的可悲下场，只能标志着中国企业厂长经理地位的低下，加快经济建设只能是一句空话。
“钟沛不是真正的企业家。”有人会这样说。请问：真正的企业家是谁？有什么标准？据我们所知，钟沛多次被评为优秀企业家称号，都是有关主管部门“严格考核评定颁发”的。如今说他不是企业家，那就是主管部门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因此，我们不想听任何指责钟沛过错的言论。因为我们相信钟沛肯定有错。钟沛是能人，不是完人；是管理奇才，不是全才。他肯定说过许多错话，干过许多错事。有些错话还很严重，竟敢涉及中国言论的“禁区”。但我们确信，钟沛没有反革命言论，也没有干过反革命事。他在中国改革过程中，说了一些改革过程中还处于摸索理论的话，说错也可以说是错，说不错也谈不上是错。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伟人早就告诉我们：“我们看一个人不是看他的言论，而是看他的行动。”钟沛的行动是在为搞活搞好公有制企业卖力流汗，他的问题当真比那些忙个体户、捞私人钱的人严重些？即使钟沛有过错包括严重过错，我们党历来强调的“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针还没有过时，能不能采取批评教育的方式？伟人的功过都能二八开，三七开，对钟沛能不能客观些？公正些？宽容些？！
其实，在钟沛身上出现的过错，也不一定全是钟沛自己造成的。比如，现在政企不分，主管部门出于自身考虑，千方百计加强对企业的控制，而企业则想方设法摆脱控制。这本身就带来矛盾；主管部门在控制过程中，开会、检查、审计、调研，一批又一批，一个又一个，都要厂长接待。厂长忙不过来，上级来人就有意见、有看法、有指责，而厂长如果与这些看法指责相斗争，就形成牢骚，形成把柄，一旦风吹草动，就被人糊里糊涂拉下马来。我们认为，我国企业处于今天这个地位，是造成企业家失误的根本原因。因此，什么事情都怪到企业家头上，是不公正的。
我们退一步想，钟沛免职以后，原单位可能出现两种情况，一是后人搞得更好；二是后人搞得每况愈下。假使是后一种呢？届时责任谁承担？决定钟沛命运的主管局领导们，到时不知可以说些什么？这样的历史教训与经验都是举不胜举的。现在免钟沛职时，个个肯定都是慷慨激昂：搞不好，我们主管局班子集体负责！宁愿下一步受一点损失，也不能让钟沛这样搞下去！到时真的搞不上去，集体谁来负责？怎么负责？君不见现在国有企业困难，亏损严重，有几个主管部门领导站出来承担责任的？相反的倒听到不少关于搞不好的人易地提拔或就地升官的新闻。从钟沛事件中，我们可以悟着一点道理：企业搞不好，责任在主管。既然在主管，干好干坏一个样，只要对管辖的上司“负责”就行了。从这一点上想，我们倒为钟沛高兴。从此离开需要负责任的地方，何乐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