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夫傻妻》第12章


家里那把泥茶壶早上被龙奎搁在水桶里担出来了,放在路上一棵茶籽树的树阴底下。每担几担水上去后,龙奎就要在树阴下坐下来,端起茶壶“咕咚咕咚”灌几口。黑黄的茶水灌下去,太阳一蒸全变成浓稠的汗汁冒出来,洗淋水澡似地往下淌。几个小时下来,太阳穴处和脖子周围就结上了一层细细密密的白色盐霜。
村子稍远处,抽水机还在“轰隆轰隆”地响着——这里是山丘地带,不只龙奎家有坡田。不是坡田的那些水田的主人,也为大塘里放出来的水该先灌谁家的田而打起了架。今天早上抢挖水路时,就有一个男人的锄头碰到了另一家的女人的额头,女人额头上擦破了一块皮,两家正在大闹是非。这个消息是小兵刚才跑过来告诉叔叔的。此时龙奎远远地看到河边正围了几个人在吵吵嚷嚷。
鸡和猫狗都躲到树阴底下去了。鸡们打开了身上的羽毛,躺在地上,用两只爪子踢着土,把泥土都踢松了扬到自己身上来。这是它们清洁皮肤和羽毛的一种方式。懒猫却只顾睡觉,为晚上的活动积蓄能量。而狗则伸长了舌头“呵呵”地喘气,舌头上不停地往下滴着口水。
已经过了日头当顶,龙奎把水桶放在树阴下,拖着发软的两条腿往家走。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二十章,意外
到家一看,义伟却躺在床上。忠义自然是阿婆抱过去了。
“伟妹子,饭呢?”龙奎叫义伟也是叫伟妹子。队上别的男人称呼堂客都是叫名字,保守点的连名带姓地叫,而稍开放些的就只叫名,更亲热些的则只叫一个字。所以,龙奎称义伟应该是“吴义伟”或者“义伟”或者“伟”。可龙奎考虑到堂客是个古董,配不上这么正规和亲昵的称呼。
连叫了几声“伟妹子”,义伟却躺着一动不动,也没有回答,显然是睡着了。
龙奎走进厨房,揭开缺了一小块的锅盖往锅里看。因为刚从烈日下进来,眼睛还不适应,费劲地弯腰看了好几次才看清:别说饭,连锅都还没洗。龙奎这人一向没什么脾气的,这时也忍不住心头冒火。你不能像别人的堂客那样下田下地、样样会做也就算了,你做的饭不好吃我也没跟你计较,但连饭都不做就太过分了。
“伟妹子,你给我起来!”龙奎提高了嗓门大吼一声。
义伟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翻个身,顺手抹了一下嘴角的口水,继续睡。
听到吼声,贺十婆子抱着忠义急火火地走过来,人没进门骂先闻:
“她睡了一上半日!真真是比猪还懒!你看看,衣服也没洗,地也没扫,饭也没煮吧?”嚷着走进来,直接就上厨房去揭锅盖。
“你看看,是吧,没煮饭吧?男人家在外面这么受累,做堂客的不说体贴,回来连个饭都吃不到!”
龙奎正在气头上,一听这话,更火上浇了油。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揪住义伟的手,把她拉着翻转过来,“啪”就给了脸上一巴掌。打完后龙奎感到自己手上滑腻腻的,抬起手来一看,是口水,顺手在裤子上擦了擦。
义伟惊恐地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男人和婆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该打,格样懒,就是该打!”婆婆还在一旁煽风点火。
龙章堂客来婆婆家取晒谷用的耙子,那是他们三家共用的东西。当时很多农具,比如打谷机、喷雾器、犁、耙等,都是几家合伙买,农忙季节轮流使用。走过龙奎家门口时,龙章堂客刚好听到了婆婆的话。同样身为媳妇,自然觉得刺耳,就拐进来高声问道:“怎么啦?什么人就是该打呀?”
贺十婆子有点怕这大媳妇,就降低了声音分辩道:“么子事也不做,就晓得睡,睡了一上半日了,饭都不煮。”
龙章堂客走到床边看了看义伟,说:“是不是人不好(方言,身体不好)啊?来好事了吧?”
“没来。”龙奎说。
“没来?那会不会是又有了啊?”
这句话提醒了贺十婆子。她记起义伟这半年多来一直喂奶,没有月信,但上个月却好像晾了一次月经带。莫不是这个月就怀上了?一想到义伟可能是有毛毛了,贺十婆子就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鲁莽。
此后义伟一日懒似一日,早上刷牙时经常干呕,她确实是怀孕了。
按照计划生育政策,夫妻双方都是农村户口,第一胎是女孩的,达到规定的年限后还可以再生一胎,但第一胎是男孩的,则不允许再生了。龙奎夫妇有了忠义,是个男孩,自然在禁止再生之列。
龙奎没有想过要刻意去超生一个孩子,但现在既然有了,他可不想打掉。首先,他不忍心让人杀死自己的骨肉,他知道孩子在义伟肚子里已经是活生生的一条命,正在一天天长大;再者,龙奎想到,养猪都是至少养一合(方言,一对),让它们有个伴可以拱拱架,何况是人呢?单独一个细伢子,他以后去找谁耍呀。再说了,等日后长大了,要是没个兄弟姐妹的,家里有个么子事,他跟哪个商量去。
根据驼忠义时的经验,龙奎知道义伟驼毛毛不显肚子,到足月时都不怎么看得出来。自己家又住在村角落里,一年到头难得来几个客人,队上人去屋后的地里时也只打门前经过。自从龙奎娶了这个古董堂客,队上人下地口干了也不再来他家吃茶,都是去隔壁彭十家里吃。这样倒好,家里没人来,义伟驼了毛毛也不会有人发现。万一有个么子人来时就让伟妹子到床上去躺一躺吧,龙奎这样盘算着。他可不想学隔壁立夏,田也丢下不种了,拖家带口地出去躲计划生育。 。。
第二十一章,出现问题
忠义已经七个月大了,睡在一个老式摇窝里。摇窝是用竹篾织成的,大小跟当地担谷用的箩筐差不多,不过略微带点椭圆。摇窝里垫着厚厚的稻草,稻草上铺一件大人穿过的旧衣服,婴儿就睡在这旧衣服上面。他并没有平躺下来,而是被斜插在摇窝里,两脚抵住下面的稻草,而两条胳膊则紧紧地帖着身体两侧放好,上面用厚厚的旧衣服或摇窝被摁紧。天气热时,白天贺十老头把孩子抱在手里,手拿一把蒲扇给他扇风。但一到晚上孩子还是*进铺了稻草的摇窝里去,身上还是盖上厚厚的旧衣服,捂出了一身的痱子。那个年代的老人就是这样安放婴儿的。婴儿长期像一株植物那样栽在摇窝里,手脚和身体完全不能活动。因此旧时农村的孩子,在离开摇窝能够走路之前都是不太活跃的。
忠义呆呆地窝在那个摇窝里,日复一日没有什么进步。然而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全家人都没有发现这个孩子的异常。
贺十老两口直夸这细伢子好带。他几乎不哭,不喂他他似乎也不觉得饿,也不闹腾。而喂的时候,一吃起来就没个饱,不把*拔出来他就会一直吃下去。龙奎也欢喜地说:“看我屋里忠义伢子,好吃得!吃得的人都长得高,我屋里忠义以后一定是高子(方言,高个子)!比爸爸高一脑壳,是的不?”。
忠义只顾吃他的,对父亲凑在他耳边的大声吹捧不理不睬。
干旱持续了四十多天。到下大雨的时候,山坡上最上面的一丘禾苗终是没能救活。幸好坡田的面积都不大,那一丘才一分多田。其它田里的禾苗保是保住了,但那几丘靠担水维持过来的,因为发兜(一根秧苗长出好几根来叫作发兜)时供水不足,一兜才发了五六根,比正常根数少了一半,到时肯定要减产。
旱地里的农作物也干死了好多。石塘这一带是沙土地质,经不起干旱。红薯藤只长了尺来长,黄豆荚都是扁扁的,辣椒树可以当柴烧了,而一畦畦的落花生地里像是被人放了几把火,这里一片那里一片的焦黄,只剩下一些被焦黄分割开来的小片绿色。
萝卜白菜干死了,青辣椒本来每年要吃好几个月的,现在也没有了,吃菜成了大问题。大水塘里还剩下一塘底放不出来的水,家家户户就在周围半干的塘泥里撒上些萝卜白菜种子,每天提了水桶从塘底舀水去浇。浇出一点菜苗来,每餐拔几根回去打点菜汤下饭。
种来喂猪的鹅菜被干旱折磨得奄奄一息,寄生的菟丝子此时趁火打劫,疯狂蔓延,很快就把所有的鹅菜都缠死了。猪们失去了口粮。本来在猪食里还要煮一些米的,但眼看着粮食要减产,米是肯定不能再喂了。地里又没有了鹅菜,龙奎只好让义伟背个背篮,每天跟着小红和小兵一起到处去寻猪草。时令已近初秋,能寻到的不过是些生命力强的蒿子、磕碰草之类,煮熟了还是苦,猪们不爱吃。这样喂下来,春天里买回来的两只小猪,到现在好几个月了,却比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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