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血红》第95章


不能任敌人横行在我们的国土,
不能任敌机在我们领空翱翔。
云南是60军的故乡,
60军是保卫中华的武装!
1937年秋,4万滇军健儿唱著这支歌,开赴台儿庄前线,直唱到抗战胜利。
台儿庄大捷後,日军大学增兵鲁南,图谋攻取战略重镇徐州。60军奉命在台儿庄、禹王山一带,抗击坂垣的5师团和矶谷的10师团。
那是真正的战争,那是滇军出滇抗战的第一战。天上地下,日军的火网简直密不透风。27个昼夜,红天血地,滇军健儿拚死搏杀。唱著军歌赶来的4万人,离去时只剩下两万。但是,他们终于守住了自己的防线,使日军重占台儿庄直取徐州的企图不能得逞。
两万兄弟倒在中原大地上,唱着军歌再来两万!
河南。山东。江西。湖北。“我们来自云南起义伟大的地方……”
在中华民族的抗战洪流中,一支带著滇地特色的队伍,转战大江南北,前仆後继,万难不屈。
最後一幕,是在北纬16。1度的越南士伦。
一场豪雨,把山川、原野洗得一尘不染。热带酷热的阳光下,全副武装的60军官兵肃立在操场上,雄赳赳,气昂昂,英姿勃护。对面,是日军38军混成旅的队列。那队列也够整齐的,只是再也没了“武士道精神”,就像一重灰颓颓的木偶。旅团长白水大佐,一个留着两撇高做的八字胡的矮壮军人,正步走到曾泽生面前,立定,敬礼,报告日军投降部队番号、自己职级和姓名。然後,垂首弯腰,将一把指挥刀毕恭毕敬地捧呈上来……
曾泽生只觉得一股股热浪,扑扑地拍击着胸膛!
云南是60军的故乡,
60军是保卫中华的武装!
如今,连长春老百姓都知道60军叫“60熊”。
只道出国受降是60军的光荣,没料想却是蒋介石的调虎离山计。
五华山解决了龙云,黑土地再收拾滇军:冰天雪地,背井离乡,“不死不生,必死必生,置之死地而後生”——你死我生!
明明是借共产党刀杀滇军,却叫你甚麽话也说不出来。
滇军离滇,已是虎落平阳,一条对角线送来东北,又被分割使用,93军放到辽西、热河,60军摆在中长线。60军三个师又被瓜分,全部配属了中央嫡系。主力184师三个团,一个摆在鞍山,一个摆在营口。大石桥,一个摆在海城至汤岗子间,成了各管一段的铁路警察,偏又冤家路窄,顶头上司,竟是那个收拾了龙云的杜聿明。
同性相聚,美国人会多瞅几眼,疑为搞同性恋。异性之间多说几句话,中国人会生出许多是非,同乡凑在一起,在蒋介石眼里,就是要谋反。
184师海城起义,更叫曾泽生捏著一把汗:会不会乘机编掉60军?
杜聿明却亲来抚慰:中央是相信你的,60军仍归你指挥,要尽快重建184师。
新“云南王”卢汉街蒋介石之命,千里迢迢,也来慰问子弟兵。
当年日军再犯台儿庄,于学忠和汤恩伯部抵挡不住。5战区司令李宗仁,电请蒋介石急调60军增援。60军列为武汉衡戍部队序列。卫戍总司令陈诚与60军军长卢汉商谈,卢汉说:统帅部叫到哪里就去哪里!
後来和张冲、龙云一样归顺了共产党的滇军首领卢汉,这回公开场台大讲“主义”,“革命”,背地里则反覆叮嘱:“我这个主席是靠你们当上的,能否继续当下去,要看你们为蒋效劳的成绩如何,既要努力效劳,但又不能丢掉老本,老本没了一切都完了。再具体些说,要服从蒋的指挥,和蒋搞好关系,并争取蒋的信任,但又要灵活对恃,固守防区,加强训练,力保部队实力。特别要加强内部团结,严防共产党的策反活动”。(25)。
卢汉话好说,曾泽生戏难唱。
1947年秋吉林保卫战後,60军召开战役检讨会。曾泽生在主席台墙壁上挂张古画。画面上一一只怒气冲冲的大狮子,把一群小狮子朝悬崖下椎。曾泽生说:“这幅画画的是大狮子训练考验小狮子能力的情景。狮子就是甲这样严厉而残酷的办法训练小狮子的。据说小狮子堕岩後如果不死,大狮子就承认是它的好儿子,把它领走。如果小狮子堕岩跌死了,大狮于就毫不怜惜地丢下尸体走了。我们部队现在的处境也和这幅画上的小狮子的命运相似。我们在这座孤城里是接受上级最严酷的训练和考验,如果我们不坚强,就会毫无怜惜的消灭在这里。所以我们必须振奋起来,以图自保,接受更加严峻的考验。”(26)像小媳妇一样战战兢兢,又要像狮于一样凶狠冷酷,在夹缝中挤杀出一条生路。
184师重建四次,最后和93军一道覆灭在辽西。182师和暂21师也屡受重创。也有上乘表演,吉林保卫战,“小狮于”摔得血肉模糊,终于成功,守卫团山的182师546团两个加强连,打剩6个人,5人重伤,阵地才失守。1948年3月撤退吉林,甚至被路透社记者称为“东方的敦克尔克”。
吉林撤退截击过60军,又参加长春围困战的独6师,有些老人说:和60军打,个对个,咱们不行。
依然是滇地乡音,60军的故乡永远是个伟大的地方,只是那军歌再也唱不响了,怎麽唱呢?“漂洋过海,开到了内战的战场?60军是卢汉的卫队,还是蒋介石的武装?……”
没了军歌的60军,成了“60熊”。
60军本来装备差,待遇低。收缩吉林市後,吉林省主席梁华盛不准60军进驻省属公产房屋。无奈,部队只好住进伪满营房、空闲民房和寺庙。军需给养,很少按时供给,新兵增补,要到锦州找93军同乡解决。驻地分散,供给拖欠,官兵愤懑,军纪难以维持。梁华盛大骂:甚麽60军?60熊?军不军,民不民,像一群乌合之众!陈诚上任後,在长春召见驻军长官,训斥60军:以後谁的军风纪不好,就取消它的番号,把它编掉,我陈辞修决不客气!
一柄达摩克利斯剑悬在60军头上。
仅有这把剑是不够的。
痛苦的分娩
一轮残月,照著一座孤城。
月光把层层叠叠、高高低低的建筑刷得惨白。没一丝儿风,没一点儿光亮,没一声响动,一切生命好像合不存在了。拆去门窗、房架的各种建筑,有的坍塌成一堆瓦砾,有的朝天张著大口,狰狞可怖。
空空荡荡的街道,柏油路面彼掘挖得坑坑洼洼。哨兵伴著“死倒”在路边徘徊,钢盔在月光下一问一闪,像游荡的幽灵。一声炸耳的枪响,空气颤栗了一下,更平添了几分死寂,曾泽生在窗前踱步。
中上个头,一副标准军人姿态的曾泽主,是个性格内向,做事精细,不动声色的人。
不动声色的曾泽生,此刻心头波翻伥涌。
守?即便共军不攻,也没几天守头了。跑过去的检条命,留下的都将像老百姓一样,横尸街头。
突围?他曾探问过新7军军长李鸿:“突围,60军是没希望了,你们还是可以的。”李鸿道:“38师都靠不住,现在是师长有师长的算盘,士兵有士兵的想法。简直是离心离德!现在是围在城里,还能这样守著。出去就散了!”(27)连王牌中的王牌都靠不住了,在饥饿面前人人平等,现在是谁能吃饱,谁就是王牌。
到能吃饱的那边去,从西南到东北,冰天雪地苦苦挣扎了两年,就是这个归宿吗?
5月中旬,184师511团团长张秉昌和544团副团长李峥先,被俘後释放回来,劝他“反蒋起义”。他冷冷地道:“这边倒倒!那边倒倒,这样的事我搞不来。”(28)。
和张秉昌、李峥先一道来当说客的暂21师师长陇耀,一年前,亲生女儿受共产党派遣,和母亲从云南来到东北。铁血硝烟中,猛见微微甜笑的妻子,青春焕发的女儿,多少夫妻恩爱骨肉情,可一谈到“反蒋起义”,立刻反目成仇。
在海城率184师起义的师长潘朔端,战役初期是决心顽抗到底的。有两个连长作战不力,立即将两人当场枪毙。
果子不熟透,是不会从树上掉下来的。
应该说,60军在黑土地的分娩,是怀胎於五华山的枪声的。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支军队,一个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被人下眼瞧。国民党愚蠢的为渊驱鱼政策,正中共产党下怀。但是,比之共产党的性质、纲领和终极理想,毕竟志不同,道不合。无论怎样受歧视、排斥,滇军和国民党大方向一致,根本利益相同。
或战或降或起义,潘朔端是火烧眉毛,刻不容缓。曾泽生的痛苦,在于有充裕的时间煎熬自己的灵魂。
19岁从军,23岁入黄埔。营长、团长、师长、军长,嵌著各种文字、符号的伧弹、炮弹没有夺去他的生命,历史塑造了一大批像他一样的军人。
蒋介石是孙中山的接班人,是国家元首,代表正统,有几百万军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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