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约财富》第11章


那家工厂。但有的盘子,香气啧啧,大鱼大虾。人民共同积赞的财富,是一块大蛋糕。他浦
为全手疾眼快,先用刀子切了一块。郑玉朗不甘示弱,也伸出了他的长把勺子。当然,他现
在是假了你的这只手。从名义上看,毕兰是被曹家利用了。但实际上,我们为什么不可在这
其中,也伸出自豪的小勺子呢……”说到最后,先生简直就是自言自语了。
毕刀朦胧中惊讶地说:“这么多勺子一起上,蛋糕不是要被私分光了?”
先生不屑地一笑说:“只要蛋糕表面的奶油花还在,没有人会发现蛋糕已经变小。”
毕刀没有再答话,昏昏睡去。
早上起来,先生说:“你有点像熊猫了。”
毕刀知道他不是好话,但不知嘲讽的具体所指,只好问:“哪点像?”
“眼圈。”
唐糯米被推进手术室。她的老汉颠颠地跟在手术车旁边,想嘱咐点什么。该说的话又早
已说完,便怕冷似的一口一口哈着气。倒是白被单下鼓着大肚子的女人比较镇静,小声说:
“街去吧,看看有甚给孩子买的东西。听说穿针引线的一会儿就完,跟纳双鞋底似的。听说
给我手术的毕大夫活计可好了,单是切下的瘤子就有一马车……”老汉说:“是的啊。人都
这么说,咱就有救了,手术半截要是麻药劲过了,你可好生忍着。不兴喊疼,别乱了大大的
心……”
两人讲话的时候想彼此看着脸,转动身子,窄的手术车就不易平衡。推车的护士不耐烦
了,说:“罗嗦个什么呀,好像生离死别。唐糯米你是全麻,什么都不知道,就像睡一个
觉,再出来时瘤子就没有了。放心好了。”
毕刀愿意给病人上全身麻醉。在强制的平静睡眠中,打开病人的腹腔,就像打开一口没
有主人的箱子,翻拣腾挪无所顾忌。外科医生讲究的是快捷准确机敏,这些都不是简单的恻
隐之心所能奏效的。在手术的全过程中,你越是不把病人当人,越可以恣肆汪洋地操作,成
功的把握越大。外科手术不是徒有虚名的漂亮孔雀,它是嗜血的苍鹰。
麻醉就要开始,毕刀最后一次看了看清醒的唐糯米。唐糯米说:“大夫,让您受累了。”
毕刀温和地说:“这是一个一般的手术,待你醒来,一切都好了。”
唐糯米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毕刀戴上淡蓝色的手术帽,淡蓝色的口罩。手术室弥漫着矢车菊般淡蓝色的情调,为的
稀释血液的恐怖。
无影灯诡橘地亮着。它并非无影,只是将影子冲淡,好像一杯兑水过多的咖啡,无声地
在手术台上空浮动。
毕刀喜欢鲜血的涩甜气。一闻到血的气息,她就像猎豹一样亢奋起来,头脑清晰若冰,
指掌运作如风。
但是,今天这一切来得格外缓慢,好像起跑线上的选手,迟迟听不到发令的枪声,进入
不了激动状态。她揉揉有些僵硬的手指,疑惑地想,难道医学也像狭隘的情人,容不得半点
其他行业的染指?
鸭嘴钳夹着硕大的棉球,消毒皮肤。唐糯米的肚子像一口偏扣的尖锅,坚硬的脾脏肿瘤
把皮肤撑得薄而透明。
毕刀擎起手术刀,刀尖在无影灯下烁目地一闪,就溅上了樱桃红的血迹。
刀口平直若弦,张力很大的皮肤像鼓面一样竖直裂开,腹腔仿佛一个外拉过狠的抽屉,
脏器哗啦啦摊了出来。
手起刀落,动作翩若惊鸿,谁见了都会夸这是一笔好刀法。只有毕刀心里摇了摇头。
按照以往的惯例,她会更仔细地推敲切口的走向,犹如美女精心描画她的嘴唇。病人手
术后还要承担繁重的劳动,怎样才能让刀口走向更合理,皮肤恢复的更平坦?在这个女人以
后漫长的岁月里,当她奋力干活的时候,不会叫肚子上的刀疤牵扯出锥心的疼痛?这是一个
优秀的外科医生和一个手术匠人的区别。
但是这一次,毕刀没有下一点功夫,用了一个最常规的刀法。没有人能挑剔出什么,天
上人间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这是对病人的搪塞。
打开腹腔的那一瞬,按照常规毕刀会有意识地后退半步,以躲避人体脏器特有的罡气。
这是老医生教给她的,说医生闻了这种气息,会头晕的。但是今天她忘了。
紫褐色的肿瘤和脾脏紧紧地依偎在一起,犹如古树洞里赘生的枯藤。不,那不是枯藤,
有强大的血脉供给着它的营养,无数筋络缠绕其上,整个瘤体显出邪恶的波动。
情况比预想的复杂。血管肿瘤和脾脏粘在一起,就像曹老、郑玉朗、山楂会长还有浦为
全纠缠在一起……
“给我血管钳……”毕刀对护士说,竭力收拢自己的精神。
分离血管,用钳子夹断血流,丝线结扎。好,切断血管。
手术就是把赘物割除,但是投鼠忌器啊,肿瘤粘连太紧,体积巨大,成功地把它取了出
来,可以给自己的学术论文增添光彩……可是假若真的去当总经理,学术论文还有什么意义
呢……
“要卵园钳……”手术越做越深了,像掘一口井。
……但是当医生要比总经理保险得多……天下有很多的总经理,外科医主,特别是好的
外科医生可是有数的啊,可总经理的收入高。你要是美国的外科医生,当然就不必想这么多
了,但你在中国呵……
“手术剪……”毕刀用戴着乳胶手套的手指,撑开剪刀的双翼,把不锈钢薄而微有弧度
的锋刃,送到肿瘤底部。新鲜的血像刚出锅的炸糕,又热又粘,给医生的手一种很舒适的感
觉。
唐糯米无声无息地躺在手术台上,好像一床打开的旧棉絮。这是一次短暂的死亡。她是
一台残破了的机器,由医生将她修补一新。在这个过程中,她孤苦无助。她的生命细若游
丝、栓在给她做手术的这位医生的小手指上。
手术器械护士发现毕大夫今天神色恍椒,不断有小的愣怔打断她迅捷的操作。仔细看
去,她露出在蓝色口罩上的双眼,犹疑而疲倦。想起她因为儿子有病已操劳多日了,便十分
心疼,但这是手术台上,连一句关切的话也没法说,只有更努力地配合毕刀的手术步骤。
清除了瘤体的外围,就开始最后的攻坚了。剪去杂芜,肿瘤更加狰狞,好像千疮百孔的
礁石。瘤子的根部匍匐在腹腔后壁,似一丛毒罩。它的要害部位,目力完全达不到,任何仪
器也帮不上忙。只有凭着医生指尖精细的纹路和多年积攒的经验,盲人摸象般探索手下的物
体究竟是血管是韧带是肿瘤是脏器还是……?
滑溜溜的一片,到处都是血的泥泞,混饨一片……是啊,哪里是路啊……现在已经陷进
去了,要是不干,曹老的面子往哪里放?怎么再见曹末生……那就不见好了……可是先生说
这是一个机会,我们最后的机会啊……这到底是血管还是瘤子呢?要是能把病人的肚子扒开
来看一看就好了,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是血管就要扎住,是筋膜就要剪除……要是能钻到曹
末生的肚子里看一看就好了,她真的像先生说得那么有心机吗……
“毕大夫,您的手伸了半天了。到底是要钳子扎血管?还是要刀子切肿瘤?您的手势我
看不清楚……”递手术器械的护士为难地说。
今天,毕大夫已经连连打出这种含义模糊的动作,配合多年的护士总算半猜半蒙地对付
过去了,没有出差错。但这一回,实在是难以断定。况且这次器械的区别,昭示着手术步骤
的趋向,就像一个是水,一个是火,南辕北辙,后果完全不同。护士不敢擅猜,唯唯请示。
手术者的手势暧昧,意味着思维混乱。手伸在半空,好象讨乞,自己也不知到底是什
么。护士一叫,毕刀吓了一跳。手术台上走神,就像战场上开小差一样,实在是医生的耻
辱。她慌忙掩饰住自己的失态,刚想说什么,忽然一阵昏眩,16头的无影灯突然幻化出32
头、64头以至无数闪光的斑环,白色的手术台像舢板一般摇晃,沾了鲜血的纱布团像桃花
遍野怒放,开肠破肚的唐糯米也不再躺着,而是与她平行地靠立在一起……
“毕大夫,您的脸色特别不好,是不是休息一下……”助手是离她最近的人,最先发现
了毕刀的虚弱,忙说。
“不。我……能行……”毕刀喘了一口气,竭力控制住自由化的坍塌感。医生做一台手
术,就像老艺人雕一根象牙,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易手的。手术是丝丝入扣的事,做到什
么地步了,唯有你自己最清楚。要知道这不是平常的活儿,手术单下卧着的是一条喘着气的
命啊。
毕刀命令自己全身总动员,精神就像没了电的电池,又放在火上烤了烤,依稀发出微弱
的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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