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赌石》第59章


肉跳。只要真正做到赢得起,亦输得起;不卑不亢,以平常心对待,自然头脑冷静赚大于赔。道理简单人人都明白,可是人天生就高不就低,能富不能穷,临场实战就懵懂了:要么为贪图那点小利,结果石头翻脸垮得倾家荡产;要么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明知唾手可得的暴利,就因为“怕”字作怪,稍有犹豫失之交臂,过后痛定思痛悔不欲生。赌石就是赌徒,这既是人性弱点的大暴露,同时也是追求心性修炼的最佳地。
一席话说得人家大彻大悟,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世上确实最容易的是“说”,最难的是“做”,人总在理想与现实中倍受折磨,何况是视惊心动魄的赌石如闲庭信步。缅甸人信佛教,华侨也不例外,每天不忘烧香磕头祈求佛的大智慧,但真正能做到六根清静的微乎其微。
玩赌石的分两大类,一类是顶尖高手和大玉石商,他们资本雄厚,凭此身份出入高档赌石场,所看的货世面难得一见。但大部分属小打小闹的散勇游骑,手里仅有几件民间藏货,他们本钱小,收件货不容易,往往不到价位不出手。
师徒俩名震佤城毫无大牌架子,企图咸鱼翻身的华侨趋之若鹜来朝拜,两人的客房自然高朋满座;有来请教指点迷津的,有借两人的名声做中介的,也有心怀叵测之徒……房间每天川流不息。桌上的烟尽管抽,茶叶充足自己泡,老乡们围着段爷抽烟喝茶谈赌石。
玩赌石的从不轻易给人看货,除非你是买主;更不用说登门求教,一旦你看出货的毛病,又口风不严,他当宝的石头就惨了,变成一脚踩到甩也甩不掉的臭狗屎。由于师徒俩人品好、有君子风度,所以大家对老乡抱以极大的信任。尤其是慕云看过的货,立马被打上品牌效应,货主抱着石头像得了疝气的,走起路来跩得很,“这石头芦医生看过!”就这一句话,价格肯定下不来。因为圈内人都清楚,赌石大王从没看走眼,只要他看过的就是好货。当然,你拿块“砖头”慕云肯定不会看,一旦他肯开慧眼,货主抱住石头如获至宝,走时不忘丢下茶水钱。
灯火阑珊(2)
段爷十分满足这种热闹场面,每天忙于给老乡泡茶、看石头;与人谈赌石精神好得很,像抽了“四号”的,挺三天三夜不打盹。这些混迹市井的老乡正经事不干,吹牛的本事堪称一流,成天揣着宝贝石头指望一夜石破天惊,里面呼地崩出座金山。每天大清早,伙计们裹着波索像群鸭婆不约而至,脱掉破拖鞋、盘腿翘起臭脚丫子,或坐床凳,或靠沙发;不要钱的烟一根接一根地抽,免费的茶叶一天换它好几遍。弄得酒店房间乌烟瘴气,满地烟蒂痰迹,脏得不堪入目;茶喝多了就爱跑洗手间,弄得屎尿斑斓,臊臭刺鼻。酒店里意见很大,服务生恨不得将师徒俩赶走。
时间一长慕云受不了了,这哪里是交流赌石,纯属是老混混带小混混的繁殖场。而段爷成了这群华侨混混的总帮头,他毫不在乎慕云的厌恶,反倒把这当成是种莫大的享受。段爷最怕的是寂寞,一旦起风下雨无人来,他就像掉魂的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然后毅然出门找人聊天。片刻的安宁是慕云难得的好时光,他一人坐在房间享受冷清,遗世独立地静静思考。遗憾的是好景不长,清静的日子随风雨结束,段爷又将房间变成茶馆,一旦与人谈赌石连祖宗八代都忘光了,叫他哪里还记得赎别墅?
已经两个月没赌一件石头了,“点灯节”这天,这些满脑子发财的华侨老少不回家忙过节,却赖在这里抽烟喝茶杵牛屁眼。快到晚上十一点了,混混帮还没散场的意思。慕云实在忍无可忍下逐客令。过后收拾满桌遍地的残茶烟蒂,不由得牢骚满腹,烦段爷沉溺富足,好了伤疤忘了疮;每天正经事不干,把房间弄得像垃圾场;这样成天闹哄哄的,倒不如改行开茶馆。而他后面还有许多要紧事等着办,当务之急是要赌涨两件石头;然后马上筹划找赛当那赎别墅,不知段爷是否还记得正经事?!
对慕云赶走华侨老乡段爷满脸不高兴,不以为然地说:日子长着呢,现在他要过好每一天,不能让快活浪费;你也别小看赎别墅,这么多年他为这事伤透了脑筋!手上不积攒五千万就没法与赛当那斗,可是他一时去哪里弄到这大笔钱!
真是不可救药!就因为赎别墅难,才要到处捕捉机会呀!成天像坐茶馆的比吹牛,您能吹出天文数字!慕云不愿与他争论,说从明天起,晚上他回城郊洋楼,白天去赌石场。
段爷当场火了:“他们都是你的同胞啊!看在华侨的面子才来,哪有把客人朝外赶的!俗话说茶烟不分家,这是老祖宗的礼节!何况帮忙看石头是积德积善,为这些可怜的穷华侨发点小财!莫忘了自己也穷酸过,发富了就瞧不起人,还装哪样大佬的!你懂不懂人气旺就是信息集散地?晓不晓得我这样做也是为了赎别墅!”
“赌石不是一般人玩的!段爷说这是帮华侨老乡,倒不如说是害他们。这帮人不愿吃苦学技艺,成天吹牛,幻想石头蹦出整金山;加上心理素质差、赌性十足,就算一时暴富,最终也会落得倾家荡产,下场比现在还惨。要晓得,赌是我们华人的劣根性呢!”
一席话说得段爷恼羞成怒:“你意思是我教坏了你,把你变成赌棍?在缅甸不赌石哪有我们的出路,说话简直是混账!”
“好了好了段爷,我们父子俩最好不要争吵。”慕云心烦意乱地摇手制止,“您晓得我的时间实在陪不起,段爷要考虑清楚,如果您对赎别墅不感兴趣,我就另作打算。”
“那好吧,你想干哪样就干哪样,以后我们谁也不干涉谁。”段爷一口答应,过后黯然神伤:“有谁理解我的心情,没有阿慧,我怕住在洋楼里憋死;一旦想起她可怜巴巴的,挎着包袱走了,那地方就更冷清、更孤独,我恨不得想哭……”
顿时房间陷于死一般的沉默。搬到洋楼时是四人,晚上阿慧给大家做吃的喝的,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其乐融融;现在落得只剩师徒兼父子,一对华侨羁旅酒店,两人境况如此凄凉。
这是慕云没料到的,自从阿慧走后段爷心情一蹶不振,洋楼失去女主人变得毫无生气,大院里荒草淹没花木,楼内蒙尘游丝,像座潜藏幽灵的阴森古堡。睹旧物最容易伤感,使人联想起阿慧的不幸遭遇,以及与她不堪回首的往事。
灯火阑珊(3)
现在他才明白,段爷的颓废是一种无泪的伤痛,不可能被他说服;因为他自己也有同感,想起阿慧就莫名地伤心,被负罪感压抑得喘不过气。同时他也对不起阿香,内心一直愧疚,枉费了她的真情厚意。他真不想在佤城呆了,打算赌石赚几笔,凑足赎别墅的钱,解决段爷养老就云游;然后去孟芒镇向阿香当面道歉,了却心愿或出家或回国。时间紧迫,这事再也不能拖了。由此他心情郁闷,起身对段爷说出去散心,逛一下夜市就回。
走出酒店,佤城的夜色沉默而朦胧,一排昏黄的街灯映照着冷清;微风从伊洛瓦底江吹来,清凉的湿气将城中的闷热渐渐驱散。路上行人稀少,漆黑的天底下传出空洞的足音,仿佛只有他一人在夜行。这时街面的店铺了无生气,大多数人家在忙于打烊。
缅甸的“点灯节”在中国叫“鬼节”,即农历七月十五“鬼门关”,不过他们是缅历七月十五。在缅甸不论是缅族还是华侨,都笃信佛教,“点灯节”是其重要的节日,风俗规定节前三个月不能动土,例如做房子、搬家、结婚等等工程性的事宜。这使他油然想起茶楼一幕,那天阿香约定半月内回孟芒镇。现在他有所醒悟,估计阿香想赶在“点灯节”前邀亲戚到场认亲,象征性地补办结婚仪式;同时也警觉,为什么奈枝将军要关他半个月才肯释放?这种猜疑一直挥之不去,但人世上的事纷繁复杂,既然是出来散心,就得多想些高兴的事。
他享受这夜的宁静,仿佛在漫步人生路。夜幕下,佤城的“点灯节”肃穆、悄无声息。黑暗里每家在默默地给亡灵烧香,在房前屋后、大门旁边、每一棵树下,点上一盏蜡烛或油灯;然后虔诚地双掌合十给先人作揖、磕头,预祝故亡者在阴间百事顺心。游览街面,无数盏冥灯如摇曳的幽灵,星星点点从佤城铺开,一直伸延到天际、潜入黑暗的地府;放眼望去,大地成了亡灵之灯的海洋。
这种景象与家乡的风俗差不多。文革将香烛钱纸列为“四旧”,禁止祭祀神灵和鬼魂;但是在“鬼门关”这天,被世间穷苦日子折磨怕了的人们,夜半偷偷摸摸给故亡者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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