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尤的复仇》第17章


她走向他,步子快到脚下磕绊:“为什么?你怎么知道这是谁的卷宗?你认识我?你是谁?你为什么救我?你知道些什么?”
他手一伸。
她不明白。
“卷宗。”
她反倒把文件袋握紧了。
“又不会给你弄没,拿来。”
她不情愿地、小心翼翼地递给他,他随便地接去,掏出内容:“你记住啊,证据这东西就是王八蛋,只会欺负外行和傻瓜。”这种轻蔑的话自然带几分侮辱,他却用指尖点着制止她发作,“喏喏。急什么,我来给你举个例子。比如这份卷宗,可谓黑白分明图文并茂,嫌疑人杀死受害者的事实似乎铁证如山了,但我不出几句就能把它彻底推翻。不信?不信就听我说。”他往旁边挪挪,拍拍坐垫。尤尤狐疑地坐下。
他首先把文字材料和现场照片在面前排开,尤尤背过脸去:妈妈肢体凌乱血肉模糊的模样她从不敢细看。“看着,难受也得看着。”他把她扭回来,拿根签字笔准备涂画,她大叫,把东西统统揽进怀。他好笑:“怎么,保护这么好,难不成还想揣着它们进京告御状?”她埋起眼:“你怎么就断定不可以,没准有天……”“幼稚。”他冷冷地打断她,“即使真让你告成了状,人家也不可能用你手里的取证材料,司法程序,你当是闹呢?”他蛮硬地拿过去,在一行字下画了粗线:“念念。”“死因,一次性钝器击打枕部导致冲击伤并硬膜外血肿,多次戳刺导致主动脉大出血……”“停。我告诉你,在钝器打击中,第一击是不会出血的;你再看看现场有多少血,而且我可以肯定地说,这些血,至少有一半是钝器打击造成的喷溅痕迹,那么‘一次性钝器击打’就站不住脚了。在取证,尤其是刑事案的取证中,一个错误的出现就意味着一串错误的存在,所以往往发现一个疏漏,整个案子的调查都要推翻重来。下面我们再看。
尤尤的复仇7(4)
“凶器。问题也不小。两种截然不同的伤(钝器击打伤和戳刺伤),只找到一个凶器(锤子,即钝器击打伤凶器),戳刺伤凶器,不论是什么,都没找到。想想看,如果为了掩盖罪行,凶手可能将一个凶器带离现场而留下另一个吗?好,第二点,锤子上的带血指纹是指证凶手的主要根据,但这个位置不合理。”他用报纸卷筒示范给她,“杀人是个累活儿,按卷宗里写的‘一击毙命’,凶手更得用尽力气把锤子抡圆了,但这组指纹却是握在靠近铁头的地方,人们连敲钉子都懂得让力臂长些,握住捶把会更省劲,杀人时却不明白了?第三,你爸不是左撇子吧?”她摇头,张嘴要问,给他制止,“一会儿再告诉你我怎么知道这是你爸的案子。如果他惯用右手,那杀人时也只可能使用右手,而这个指纹,是左手的。”他让她握住报纸筒,指给她拇指和其他四指的排列状况,当她明白右手不可能摆出照片指纹显示的握姿时,惊讶得张大嘴盯着他,他不做回应,继续说,“这个左手指纹很可能是事后握上去的,也许是其他原因,但我的推测是他人嫁祸给你爸。”他站起身,“疑点还很多,鉴于你的消化能力和接受程度,我暂时先说这些。至于我怎么知道这是你父母,很简单。第一,你时刻带在身上的东西,边儿都磨毛了,这么珍惜一定是至亲至近的人;第二,你喝醉那晚我想找你住址,看过你的包,你没身份证,但学生证上有名字,你和卷宗里的人一样都姓尤,我就大胆猜测了一下;第三,刚才你提到小时候就坐立不安,我是律师,心理分析还是略懂的,你那样,明显是创伤后遗症(重郁发作)的表现,这就更验证了我的想法:过去在你身上发生了可怕的事。而秘密,就在这本卷宗里。”
他把卷宗扔在她面前,她静静地看着他。见过几面了,她却是第一次仔细看他。他长得很厚很高,是那种运动员的身材,眉目爽朗,留着杂乱的胡楂,是个光头,剃得发亮,表情总像要对人发火似的。
她显然听得意犹未尽,他却摆摆手表示不讲了:“太晚了。你睡这里,还是我送你回去?”
几天后尤尤再出现在他家外,来应门的他现出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这就是多嘴的后果。你现在希望我为你爸洗脱冤情了?”她清清嗓子想进门,他把胳膊撑住门框。
她低头从他臂下钻过,顺当地进屋,大大方方坐下,表情理直气壮。他只好关上门,走过来坐在她对面:“你听好,这案子我不接。第一,律师接官司是要看胜诉率的,这案子好几年了,不论材料、证据、办案人员,还是现场、目击者、当事人,都太难找到或者还原,我给你红口白牙地空谈是一回事,真正的法律程序是另一回事,没证据,什么都扯淡;第二,不怕你受不了,坦白说从卷宗看,这案子里谁偏向谁太明显了,幕后显然有大黑手指使,我不想惹这身臊;第三,我不接刑事案。我是专打经济案的,从涉案金额里按百分比抽取费用,说白了,我很贵的,你付不起。何况这又是外地案,反复考察取证的费用,你出不了难道要我倒贴吗。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吧,小朋友?”
“我……”尤尤想找些理由说服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没话说。
尤尤当然不甘心。
几天后她又来找他,带着装满了硫酸的瓶子。她把瓶子放在他面前:“这是一瓶百分之九十八的硫酸,遇见你之前我带着它准备去泼仇人。”
尤尤的复仇7(5)
他好整以暇地看她:“你威胁我?”
她笑了:“我?泼你?不不,我没这么想。我只想告诉你,这就是我,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人物报仇的办法。我在最后一刻退缩了,我想过很久,觉得自己蠢;然后遇见了你。你让我明白原来这世界上还有更强的人,我隐约觉得你会比我的仇人更强。所以我来找你。如果你是那个愿意帮我的人,那最好;如果你不是,我会继续找;实在找不到,我会让自己成为那个更强的人。我已经很久没上学了,今天我去学校复了课。以前我不知道为什么上学,现在知道了。有的是时间,我不急。”
他居然在认真听她的傻话。
这让她感觉到一丝松动,于是把排演好的话说下去:“你提到了费用,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这不是纯粹的刑事案。我爸出事前手里有笔钱失踪了,具体数目我不知道,但这个女人——”她把阮玫瑰的报纸拿出来,“她一度和我爸很亲密,我爸出事前她也失踪了,再出现,就成了这个人。我敢说,钱一定是被她拿去了。那些钱是公款,如果能追回来,你能不能抽百分比?”他看了报纸,却没回答,她只好又说,“要是不能的话,我现在没钱,但我会一笔笔记下来还你,我会的,我还可以——”
“要听我的话。”
“什么?”
“我说今后都得听我的。暂时我还没计划,但毫无疑问这是大工程,如果你不能做到全力配合,我随时退出。而且,”他握拳撑住下巴,然后伸出手指指着她,“你听好,我不是为了什么正义或者同情,我也绝不需要再证明自己的能力,所以别摆出受害者的样子给我看。”
“这么说你答应帮我了?”她掩饰着喜悦,刚背台词的忐忑依然缠在心底没散去。
“你爸现在什么状况,是死是活?”
她失神摇头:“出事后我就跟他没联系了,你也知道我一直以为他杀了我妈,所以……”
“行了,刚说别装受害者。我知道了,我得打几个电话,你先回去,要好好上学。”他拍了拍她的头,这让她觉得好笑:这老男人真当自己是家长了。
然后的日子尤尤没上班,她很乱。心情往往是这样,洪水到来时只能被卷着走,浮沉翻滚中想的只有活命;终归爬上岸了才记起旋涡的恐怖、窒息的痛苦乃至生死的抉择。平静下来的她,有时仍后悔临阵脱逃的怯懦,有时又充满复仇的狂热,有时矛盾于父母旧事的翻覆,有时迷茫将来的漫长不可知,更会怀疑光头律师的承诺:他已二十多天没声息了,这样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莫名其妙的人,帮她的目的是什么呢,或者,他到底是不是在帮她呢?
在那些氧气不足的阴暗包间里她根本无法思考,她只能安静地上学,在来去学校的路上整理自己。尖顶的小房子上有白鸽群,夜晚蛋糕店橱窗中有奶油闪光,或者冷饮店小妹松掉的辫梢——这些琐碎的情景每天每夜在眼前闪过,不知怎的会记起老早忘却的童年幸福,她尽量淡定地踩着步子,想爸爸妈妈都太可怜,就那样被一个也许永远都无法解开的阴谋碾碎了。
第二十六天他终于来电话了,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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