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尤的复仇》第26章


老屋对面是家小卖部,黑洞洞开着门,窗上挂的花绿小食品袋已被晒浮了色,一个系带罩衣拖鼻涕的小童蹦出来,喊:“呀——咿!”看他们半眼,蹒跚着跑走了。尤尤拉拉齐东,在小卖部檐下的条凳坐下,雨水顺瓦棱淌成半挂水帘,在脚前的泥地砸出一串小坑,尤尤陪他发了好一会儿呆。
她把脚坐麻了,起身溜达时在墙角捡根孩子吃剩的糖葫芦扦子,捏着末端去他面前往泥地上写行字:“今天什么日子?”他看她一眼,没答。她不在乎地耸肩,继续看风景。
她正执著于胡同尽头残破招牌上的内容,他猛然低低地说话,不情愿地答了:“是——我妻子的忌日。”
“啊——哦。”她收回视线,扭头看着他,“这房子你们住过?”
“她嫁给我时我租的,我说过的。”他搓搓手,拍拍膝盖站起来,“她死了这么几年,我从来没看过她——除了那次,你误杀terry的那次——我以为自己就这么样了,安心当个坏人。绝对没想到昨晚我竟然失眠。我跑了回来,尽管一万个不承认,可这就是负罪感。矫情吧,嗯?”
“嗯……有点儿。”她托着腮别过脸,“我们去看看她,好不好?”
换公车时尤尤站住了脚,在地铁口的花摊张望一会儿,选了大把的桔梗花抱在怀里,对不远处等着的齐东摆摆头:“走吧。”
连接城市边缘的公交线路人烟稀少,空荡荡的车晃悠悠地走在湿漉漉的路上,不禁很有时光感。齐东有一句没一句讲着往事。
“她跟我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都住着租来的小房子,经常搬家,没钱付租金,被房东赶。她总坐在打好包的行李上等我回家,一见我就笑,说咱们又要搬啦,不要紧。
“不论多远都坚持不打车,拖着和我手里一样重的行李挤公车。记得有一次也是下雨,我们在车站等了整整一小时,她冻得嘴唇发青,磕碰着牙齿一直说不打车,不打车,不打车。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尤尤的复仇11(2)
“她说我已经给过她世上最棒的东西,就是结婚证,哼,一张破纸而已,其实她什么都没有。
“有次我回家,看到她在门框上刻字,踩着凳子踮着脚,笑得傻妞似的。她非让我看她刻什么,拉着扯着的,我那天心情差得很,非不看,她就哭了。那天邪门,她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我烦得不行,干脆出去逛到半夜才回。到家她已睡了,见我回来,就眨着俩大肿眼泡子,哑巴着嗓儿跟我说饭在锅里。我还记得她说的是,‘我炖了肉,带肉皮儿的。’
“我吃了肉,却一直没看她刻的什么。今天真想看了,没了。到底还是看不到了。”
他的回忆断续,大多只是呓语,尤尤照常不问只听,只在最后说了句:“齐东,你真不是东西。”他一笑,点点头。
墓地和埋Terry的那晚截然不同,雨水把墓碑冲得干净,远看去大片的洁白整齐,斜坡上绿草萋萋,潮湿柔软而安详。他们拾级而上,在那个齐东最怕的地方站定,碑上的照片浅了些,笑容却比尤尤记得的灿烂。她把花放下,细细看着,那些纯白粉紫边的花瓣柔柔软软的。
他们在墓前守到雨都停了,彩虹淡淡地出来,又随日落淡淡地走,尤尤扯扯齐东:“不早了,回去吧。”
他点头,俯身悄声对妻子说了几句,跟在尤尤身后,出了墓园。
“桔梗的花语是永世不忘的爱和幸福的再度降临,是最适合送给逝去爱人的花。齐东你知道吗?”
回程的公车,尤尤突然说:“我还是不回家了。”
“怎么?”齐东没看她,他把手放在裤兜里,面对窗站着,胡楂青青地和脸上的阴影融在一起。
“嗯……回市里的末车赶不上了。”
“你可以坐地铁。”
“嗯……地铁啊。八点半以后的地铁阴森森的,不干净。”
“谁说的。”
“嗯……都市传说。”
他朗声笑起来:“狗屁的都市传说。”斜眼看她,“你是怕剩下我自己胡闹吧?”
“嗯……嗯!”她猛地大幅点下头,一只脚在地上搓来搓去。
“好吧,看你这么可怜。晚上去我那儿,一会儿下车先买碟。你想吃什么?”
“八珍鸡!”
两人买好通宵电影的全套装备,辗转到家已是十一点多,走出电梯时尤尤正说得兴奋,没注意到电梯口蹲着个人,被吓得不轻,待那人抬起头,又惊得不轻:居然是小破!
小破看到他们,赶忙整整头发站起来,她睡眼惺忪站不稳的样子,显然等很久了。尤尤上前扶住她:“小破你怎么认识这儿?来找我有事吗?”小破没说话,只把眼睛看她旁边。尤尤扭脸,见齐东已下了电梯,停在她身边面无表情,就说:“我和齐东要看碟呢,既然来了就一起吧,我们还买了吃的。”她举举手里装了蒸盅的拎袋,小破仍是看齐东,尤尤也跟她一起看向他,“好的吧,齐东?”
齐东竟没说话。
三人尴尬地站了一会儿,小破咳嗽一声说:“我还是走吧。”她摁下电梯,门刚开就一头撞进去,脚下踉跄摔在门口,尤尤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拎着个黑塑料袋,里面的东西撒出来些,她刚想蹲下帮着捡却停住了:她看清了那些东西,竟然是些金银锭子、香火纸钱。正要问小破,她却慌慌张张把东西收了退进电梯,尤尤要跟进去,被她一把推出来。
电梯门关上时,尤尤分明见到小破脸上,有一颗泪滚落下来。
她跑回去问齐东,他只说了一句话:“今天我不想看见她。”
尤尤的复仇11(3)
三天后尤尤接到电话,仍是通知某日某时到公司去,她问比赛结果,只得到“由阮总亲自公布”的答复。
他们被带到一间密不透光的会议室,两组谈判似的面对面坐下,灯光从头顶射下,映着彼此的脸。阮碧远在长桌顶端,灯光只照到她的手——那是双细瘦纤白的手,长长指端是珠光色的甲油。尤尤看着这双手打开个扁扁信封,抽出张卡纸,然后那个嗓音从黑暗里徐徐传来:“在市中心做销售的team卖掉425瓶,赢利37%;在校餐厅做销售的team卖掉1358瓶,赢利105%。结果不用说了吧。”
尤尤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对面小组已兴奋得窃窃私语起来,同组男生愤愤不平,有人终于忍不住说了几句“对手作弊”的话,起初只咕哝,对方却不依不饶,自然立刻高声地嚷起来。
尤尤始终盯着那双手:它们摆了个不耐烦的姿态,一只手飞快地翻转过来,泛白指节叩叩桌面。于是那个嗓音又响起来:“我说过取胜只是软指标,晋级结果由我来定。不过,最后时刻到来前我还想看看你们的选择。”一只手向空中招招,立刻有人为两组发下纸笔,“写下你认为最该淘汰的那个人。好好考虑,这很重要。”
写有结果的字条很快交了回去,人们不眨眼地盯着那双手慢慢地、一张张拆字条,空气也凝固了。
那双手拆完所有字条,停止了动作,平放在桌面,然后有个声音——很轻微,但所有人都听出是个冷笑:“这倒怪了。齐格格。你是什么本事,能让其他四个人都选你死。”
阮碧没露脸就离开了,结果是助理宣布的。
晋级的是对手组的一个男生,梅淼,还有齐格格。
最后的比赛“由阮总亲自主持”,赛后立即公布结果,下聘书签合同,地点在公司的视频会议室,到时学校和公司头面人物都要来。颁奖排场不小,决赛却简单得出奇,只是去阮碧那里抽个题目,准备一小时后回到她办公室口头作文。
写文章是尤尤最不怕的,题目到手却揪了心:《妈妈教给我的二十件事》,有个时刻她甚至想阮碧是故意的。妈妈教给我的二十件事?这大概是世上我最不会的问题了。早在能记得妈妈教的事并懂得感恩的年纪之前,我就没妈妈了。
准备时间是允许自由活动的,尤尤走去公司楼下的餐厅,此刻还是工作时间,餐厅空空的,她找个临街靠窗的位子,坐好静静地想。
想得太过专注,丝毫没注意梅淼的到来,直到她在对面坐下才回神,尤尤的第一反应是离开——不能在这时被扰乱了心绪。可起身时却被梅淼死死抓住了。放在平时,尤尤会毫不犹豫甩开她走掉,但此时,梅淼眼中的内容攫住了她。那是一种诚实的哀求的东西,于是她留下了。
梅淼见她不走,便前倾了身子,急切地问:“你拿到什么题目?”
尤尤陡然一阵反感:“你还是这样。”
“不不,”她把一绺碎发别到耳后,左右看看,低声说,“我看你拿了题目以后表情不对,是不是不会答?”又忙不迭补一句,“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给我看看吧,啊,好吗?”
她下作的模样惹人厌烦,尤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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