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春晚》第170章


容娘不理他,自己蹲下来去看灶火,手下不急不忙,将药罐上的封纸稍稍揭开,吹了一回泡沫子,将灶里的柴火退出来稍许。
四喜呆呆的看了一回,耳朵里却满是外头的声响。他咬了咬牙,将怀中的两封信摸出来,递与容娘,道:“娘子,我去了。若有不测,往娘子回去之后,照看些我那婆娘和两个孩子。若……若她愿意,改嫁也可,只孩儿得养好。”
容娘手上一顿,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你回去自己与她说。”
四喜黯然垂首,继而笑着将信轻轻的放在容娘脚前,转身去了。
容娘看着灶中火红的柴薪,火舌突突的舔着药罐,药汁从罐口溢了些许出来,滋滋滋的蜿蜒流下。到中途时,那药汁自己沸腾了几下,变成几个细小的泡沫,转瞬退化成一片褐色的痕迹。
她将柴火再抽出来些,又退了两根粗柴在一旁,险些将脚边的两封信给烧着了。
容娘冷冷的瞧了一眼,仍去看火。
药一时熬好,容娘将药逼出来,自己那碗稍凉些,几口喝了。守中那碗却放在灶台上的锅子里,热水煨着,底下热灰,不怕冷。
身子还是疲倦,她拖着两条腿欲回房歇息。再次经过那两封信时,她又瞥了一眼,终于拾起。
一觉睡到天黑,整个府衙里头十分安静,连老鼠的声音也无。外头的声音小了许多,想是准备充足了,人员歇息的时候到了。
容娘先在被窝里将两条腿蹬直了,又屈起,如此来回几次,两条腿方灵活了些。这几年在外头风餐露宿,这具身子便如一个老妪一般不堪,关节僵硬,一年四季都是冷的。
肚腹里头咕噜咕噜的叫,她也习惯了。容娘将衣裳穿好,方忆起此时晚饭时分已过,四喜应该送饭回来了。她点了蜡烛,来到厨房。灶台上的锅里果然温着一碗粥,药不见了。
今晚的粥比先前的稠些,容娘吃了,回到房中,独对烛影。太过寂静的时刻总让人胡乱思想,过往的痛苦又有蔓延上来之势。她不愿回忆,便将那两封信掏出来看。
寿州的冬天比清平冷上许多,此处有没有火烤,屋中又冷清,一阵寒意直从心底里冒出来。
容娘看完那封给自己的,嘴里一声嗤笑,又打开给六郎的那封信。
过了三年,隔了许多人事变化,六个春秋,江南的山山水水,冬日苦寒,夏日炙火,饥荒,逃亡,歹徒,尸体……,她仍然认得他的字,并且令她十分厌恶的是,她仍然十分的熟悉那种字体!
这便是遗言么?
他在安排自己的后事,便笃定了自己愿意听他的安排?
甚么独立门户,甚么寻个良人改嫁?
怪道四喜与他一般腔调!
若要改嫁,也不必他来安排!
她要徐家的钱做甚么,这一辈子,她不愿意再与徐家有甚么瓜葛!乳娘去了,腹中那个不曾见面的孩儿去了,她还的已经够了。
徐守中若还活着,不如给她一纸休书,从此两人一了百了。若她还能活下去,她自然会自寻活路,再也不必他来命令。
容娘心中腾起一股怒火,将那几张信纸点了火,扔在地上。屋中一时明亮之极,床旁的凳上是他换下来的白绫中衣,肩头有一块暗色。四喜说他受了重伤,想来必是此处了。昨夜自己一番闹腾,他竟然由着自己。
活该!
容娘不欲看到徐守中的任何物事,连他的气息也不欲闻到。她摸索着出了府衙的侧门,外头街上黑影重重,远处有一户人家有些火光。她已经不晓得怕,只是沿着墙角,缓缓的拖着两条腿走着,欲远离这处有他气息的院子。
那是城中十来个余剩的老幼妇孺。
魏大见到容娘,吃了一吓,便带头行礼。
容娘怔怔的看着十来人恭恭敬敬的行礼,竟然忘记如何应对,久久未动。
魏大觑了一眼,想到这位娘子在路上的特异行为,便打着胆子起了身,顺便乐呵呵的招呼着其他人起来。
他婆娘在路上没少呵斥容娘,此时见了,十分不好意思。她仗着自己是婆娘,便踅着走近容娘,讨好地请容娘去坐。
这十来人有些心慌,大战在即,也不晓得能不能活下去。他们见容娘是将军娘子,便七嘴八舌的讨容娘的主意。容娘如何晓得,便是战事,她亦是听外头动静,方才知晓。
如今她可晓得了,原来形势如此不妙,敌众我寡,今晚吃的是最后一餐,明日若敌人再不来战,到后日只怕兵士们饿的没有力气打仗了。
容娘静静的听了一回,她一言不发,脸上没有一丝动静,叫哪些人看了心里只说怪异,这将军娘子恁的沉得住气。
容娘仍旧沿着墙角,缓缓的回了府衙院子。
四喜迎面本来,他见容娘无碍,长舒了一口气,道:“娘子可别乱跑了,若是金兵攻来,娘子待在府衙中最为安全。”
容娘停住,消瘦的脸上两只眼睛显得很大。
“你饿么?”
四喜愣住,继而笑道:“不饿。”
次日,大战。
、第一百六十三章 杀驴
是日凌晨,金兵打量城中宋兵正是睡意深浓之时,想来防备不严,遂大举攻城。
他们自忖际遇堪忧,不敢恋战,欲速战速决,攻陷之后,掠城便即回乡。
故而这一拨人初始便使出了十分力气,火箭、云梯、撞木一齐上阵,战鼓轰隆,金贼呐喊不绝;火箭呼啸,撞击声势如雷。
城内宋军矮身在城墙后,瞭望塔内的哨兵见云梯上的金兵已上至大半,旗帜挥舞,下面的宋军见到,迅即将准备好的石头砸了下去。一时滚石如蝗,砸断两架云梯,跌死许多金兵。
城门外,金兵见城上并未十分注意,死命撞击。须不知城墙上滚水见沸,几大锅滚水一齐倒下,继而滚石砸下,直叫那群金狗哭爹喊娘,避让不迟。
黑袍的金兵领将见状,不以为然,行兵打仗,生死不论,攻城尤其。他一声令下,又一波攻势袭来。
此番换上火箭消耗殆尽,换上如雨般密集的箭矢,以掩护攻城将士。
谁料寿州城墙上忽地升起一样奇怪物事,那物事便如一块巨大的船帆张了起来。射去之箭,十之*被它吸了。
这简直是宋军的草帆借箭!
金兵这方气得不浅,晓得宋军准备充足。此时欲再觅火箭,已无可觅处。
黑衣金兵将领此时对城中徐守中便有了些忌惮。此番攻城,自己处处强势,宋军却不慌不忙,耐心等候时机。若依从前守军,是断无此份心机与胆略的。
但他自持己方兵士,数倍于宋军,得胜之心犹强。他手一挥,又一波兵士冲上前去,顶替前面衰退之势。
城门渐渐摇晃,若无意外。再上两拨人,便可攻进城中。
箭矢渐稀,己方与彼方之箭皆有所不足。金兵大喜,己方人数数倍于宋军。若宋军箭矢稀缺,己方所受威胁堪称弱矣。于是撞门之金兵两眼鼓凸,全身压上,加紧撞击。
城墙之上,火头军加劲烧火,将几只大锅烧的沸腾,几人抬锅,滚烫的沸水往撞门的金兵浇淋而下。
金兵本自侥幸,想着头上打击少了,想必宋军兵力不继。谁料原来宋军在烧水呢。此时再补上一轮滚石,又一波金兵的攻势被缓。
几波攻势过去,黑袍金将此时心中明白,碰到强将了。对方总能将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往往这边攻势正悍。宋军便隐。待到己方得意之时,宋军则尽全力打击。
金将看了看退回来的兵士,外头肌肤被烫得如剥皮老鼠一般红通通的,砖石打击之后,整块皮便丝丝缕缕,不堪目睹。城门处,又有几十被砸死之人。人堆下尚有蠕动的身子。
死伤人数足有四五百,但退无可退,只能强攻。到此时,宋军形势亦十分了然,兵力不足,箭矢奇缺。那沸水也是临时烧就。只需彼方把握住时机,便可少许多伤亡。
金将想得明白,便叫人专心瞧着城墙上动静,计算宋军攻击时机,避开其锋芒。
撞木处。则叫人将尸体垒堆其上已做掩护,金人冬日皆穿兽皮之类,防水极好。
如此一来,城墙上宋军压力顿增。
城墙处喊杀冲天,城内十来个百姓胆战心惊,只担心一时城破,小命不保。
四喜被打发来看住容娘,若有不测,便带容娘逃出城去。
容娘本在屋中惶惶,她从未经历如此战事,战场咆哮与那凄厉的临死尖叫声不绝于耳,如此多的人命一齐离去,直叫人骨寒毛竖。
她原当自己的人生凄惨,已入绝境,这条命迟早丧失。不想面对如此惨绝人寰的战事,那一个个昨夜尚且言笑晏晏的兵士,今日便命丧黄泉。
亲人不见,故土远离,只身上路啊!
有家小的,想必还在期盼亲人逃过战火;有父母的,从此爹娘与他两世人!
原来自己所谓的绝境,仍不能与他们相比。至少,自己的一条命还在。至少,自己再无牵挂……。
当容娘听到外头四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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