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春晚》第179章


婢女回来,撅着嘴,不高兴的回道:“甚么夫人,原来是沈观察在这边讨的妇人,自己封自己夫人哩!娘子你莫理睬。你是正经的将军夫人,怎能去应酬那等卑贱之人!”
容娘蹙眉,适才那沈观察家的仆妇确是说自家夫人如何如何,小妇倒也罢了,装腔作势的说自己是夫人却是过了。
她看了看手里描金的帖子,富丽堂皇,端的是大户人家气派。却不想此处荒芜凋敝。城中百姓无粮果腹,镇日饥肠辘辘。
容娘厌恶的将帖子抛在一旁,心下道,六郎说的果然不错,此处实不宜久留。
桌上是那“夫人”送来的拜礼,几封精致的点心。
容娘随意赏了两封给婢女与厨娘,另外的打算留给昌明与四喜。那二人欢喜不已,久不闻糖味,这甜津津的物事,虽不能饱腹。却好叫家里小儿或是老母尝一尝。
婢女讨了容娘的话,将点心送回家去,容娘顺便要她摘些梅花回来。婢女不解,却高兴的去了。
容娘来到厨房,虽然家伙不甚齐全,想想办法,也是勉强可行的。多亏赵东楼那些乱七八糟的包裹,加上高九郎送来的物事,容娘忙碌了一个下午,做出了一盘焦黄喷香的撒子,异香扑鼻的梅花糕,酸甜开胃的酸梅糕,咸鲜可口的火腿糕。
厨娘与婢女看得目瞪口呆,容娘每样包了一些给她们,自留了些,另外的,却是用简简单单的包裹了,等待次日照样回礼过去。
守中晚间回来时,看到桌上摆放的几样点心,两只幽深的眼睛便瞧了过来。
容娘不慌不忙,将那请帖之事告之。
守中不满道:“你理她作甚,便说你身子不好,不便出门,回了便是。”
守中脸上十分不耐,似乎看那点心亦不顺眼,将点心碟子一推,自斟了一杯茶吃。
容娘不由有些口结,原来那般威风的大将军,也有这般稚气之时。她坐在守中对面,忍住心中好奇,问道:“如我不去,可会令郎君为难?”
守中将手中茶盅一顿,脸蓦地转过,冷冷道:“有何为难?一个不知高低的娼门之妇,也敢给你下帖子。丢人的,可是他沈观察!军中兵士供给艰难,他倒养得好妇人,俢的好深宅,浆酒霍肉,峻宇雕墙,端的好做派!”
守中眼神锐利,身子绷紧,一副怒气充盈的模样。
那婢女吓得屏气吞声,不敢动弹。
容娘静静的听了,心中为他难过,却一时寻不到话语安慰。半响,她伸手握了守中的拳头,用自己柔软温润的掌心包裹了粗粝坚硬的大手。
守中顿了一下,大手抽出来拍了拍容娘的手背,道:“不关你事,你好生待在家中养身子便是。”
容娘关切的看了看守中,慢慢的展开笑颜,道:“郎君勿需着急,万事欲速则不达。朝廷南下不过十几年呢,战事频发,各样事务原需徐徐图之。如今形势大好,待局势稳定下来,朝廷诸事管束,渐渐会好起来的。”
守中松了手,脸上阴霾不散,难见开怀。
容娘对婢女道:“你去厨房帮着烧水,顺道将我包的糕点给外院陈武功与四喜送去。”
婢女大喜,忙忙去了。
容娘起身,替守中再斟一盅茶,又将点心往他那边推了推,道:“郎君好歹尝些,是我亲手所做,并非别人送来。”
守中闻听,晓得误会,脸上稍许松了些,遂捻了一块梅花糕吃了,又喝了茶,将就吞下去。
容娘晓得他不爱这些,也不再劝。两人默默坐了一时,守中忽道:“我欲叫昌明与白甲脱了军籍,回清平安心度日。”
容娘诧异地望过去,那边守中狭目幽深,亦看了过来。
“郎君,——为何如此?”
昌明与白甲,家中人口单薄,若是脱了军籍,回家度日,原也应该。但她已经习惯了他二人陪伴在郎君身侧,如今听说要他二人回家,容娘心中便有些放心不下。
守中眼睛稍暗,道:“朝廷议和决心已定。金人内乱,又逢大败,估计十数年内不会再来。他二人多年来流离失所,也该在家中歇息了。”
容娘定定的看了守中,他脸上每一条皱纹,每一道沟壑,无不写满风霜,沾染尘意。他是顶天立地的将军,是舍身为国的英雄,是,——镶嵌在她心里的人!
她越发爱他,爱到心里疼痛,似乎连心都要被攥出一把血来。
他越不顾及自己,她便越疼!
老天可有法子,可以解他的愁,散他的忧,叫他亦如别人一般,过舒心的日子?
容娘眼中一热,忙将头垂了,掩饰道:“郎君如何计较?”
守中看了看那个低垂的脑袋,脸上渐渐放松,微笑道:“不如我与你回清平,学那闲云野鹤度日?”
容娘听他话里意思,自然不信。但有些话,说清楚更好。她抬起头来,道:“郎君不必宽慰我。你一心扑在军中,金人暂时败退,不定何时卷土重来。郎君若归家,我自然欢喜。但郎君恐怕无一时能放下,你本是空中的鹰,强要做悠闲的鹤,我恐你过的憋闷,到时来怪我呢!”
她的脸上露出打趣的笑意来,适才润湿的眼睛黑亮黑亮的,似一颗黑宝石一般闪耀,直将对面守中的视线紧紧的吸了过去。
次日,容娘叫厨娘换了干净衣裳,端了四样点心,捎了几句话过去给那沈观察的妇人。无非是自己身体有恙,郎中嘱咐须得避风,不能出行,多谢美意等等。
此事便如此应付过去。年节已然不远,容娘有些盼望,亦有些担忧,空余也操些心收拾些年货,准备这么几个人一处过节。
不想这一日,容娘正做着衣裳,外头车马响动,大门开启,四喜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进来。
容娘放下针线,心中隐隐有些期盼。此处旁人断不会来,莫非?
婢女急急的跑进来,禀道:“娘子,四喜叫我来请娘子出去。”
容娘心中砰砰乱跳,去外宅,定是清平来人。而且,定是相熟之人!
容娘稍加收拾,脚步急行,来到外院。
冬日寒冷,天色阴沉。
容娘一出现在垂花门边,院中一个青年看见,激动的上前唤道:“阿姐!”
泪水涌了上来,模糊了容娘的眼睛。她胡乱用帕子试了,应道:“哎,八斤!”
白甲在后头敲了八斤脑袋,又给容娘行礼,道:“娘子安好?”
容娘受了礼,心中欢喜,无法言语。
八斤已经是一个瘦高的青年,眉眼长开,形容较往日,又稳重不少。只是他的眼睛晶亮,仍然可以看出些往日调皮神色来。
原来守中去的家书,家中知晓容娘无恙,各人欢喜不尽。八斤晓得了,便闹着要来。恰白甲想昌明已在外一年,有心要替换昌明回去团圆,便两人同行,费了十几日功夫,到了合肥。
八斤嘴巴仍然很多,见了容娘,又是心疼她吃了苦头,又是有许多故事要讲,只见他叽里咕噜的,说个没停。
容娘眼睛湿了一回又回,清平旧事,由此接续,便好似自己从未离开,那些人,便在周遭兜转;那些事,便在身边发生。
、第一百七十四章 清平旧事(一)
那岁大乱,清平城中闹闹哄哄,人心浮躁,有亲的奔亲,无亲的亦慌慌的往临安寻摸着去了。人人思想皇家圣地,兵马良多,总比清平这么个一马平川的小城要安稳。
也有恋家的,日日将房门紧闭了,不露脸面。也有穷的无处可去的,左右无财可被人劫,索性将破败的院门打开,让人一眼瞧见里头失修的窗棂、杂生的野草、裂开的墙缝,好叫人消了邪心。
徐府内,更是惶惶然然。
徐夫人闻听容娘不见了,两眼一闭,便晕了过去。
玉娘与舒娘忙抚的抚胸,掐的掐人中,好歹将夫人弄醒来。
老夫人含泪劝慰道:“真娘啊,不过昨夜之事,多派些人去寻,想来寻得回来。你莫急坏了身子,家中还有小的要顾着啊!”
徐夫人气息微弱,两眼枯涸无神,喝了几口参汤之后,好歹恢复些精神过来。
接连数天,徐府与张府派出去的人沿着那群叛匪的路线紧着寻访,却丝毫不见容娘身影。
那群乌合之众闹了一场,不及临安,便被临安出来的军队一击而破。至此乱世,朝廷哪有耐心审罪,一并砍了人头,挂在临安城墙上示众。
可是,容娘,仍然不见踪迹。
那日田庄中人,也有逃散的,但事后接二连三的回来;或是遭了刀枪,尸首也横在那田间地头,并未如容娘那般消失不见。
徐府众人暗地里心想,莫非是歹人见了容娘美貌,将她藏了?但谁都不敢开口,唯恐徐夫人绝望,一口气不来,丢了性命。
徐夫人强捺着哀伤,不断的叫人去寻。偏偏街市不太平,大旱之年。失了口粮又背了一身赋税在身的佃户趁机闹事,北方来的流民更是挟带其中,抢大户,砸衙门。烧房屋,将世道弄的乌烟瘴气。
进之急着要携家带口去临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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