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春梦》第86章


“报告领袖,”桂永清道:“如果可行,不妨拿大头发军饷,这也可以提高士气。”
“大头?”蒋介石一怔,但略一思索,拿出当年上海交易所时期的“搏劲”道:“好,大头就大头,合算合算。”他默算一会,又言归正传道:“你们可以对工商界痛切说明,共匪一到,共产共妻,杀人放火,无所不为,无恶不作,到那时想要国军保护,可来不及了!上海决战对他们关系之大,大得不得了!”
第二天汤恩伯秘书呈报,说上海工商界一片抱怨、一片倒风,看样子是非拿出功夫不可了;其中尤以申新纱厂大老板荣毅仁等人为甚,他们表示已经筋疲力尽,无法再“捐”分文。
汤恩伯闻言不悦,思索良久,说:“荣家是第一等有钱人,他们不捐,是无天理,你把荣毅仁找来,就说我请他吃饭。”
荣毅仁说到就到,一进门便说:“汤司令,不敢叨扰,不敢叨扰。本来今天想来拜访,因为听说蒋总统已到,你一定很忙,因此未敢造次,吃饭当然由我请客,司令不必客气。”
汤恩伯道:“好好,请坐请坐。”寒喧过后,汤恩伯开门见山道:“听说对于保卫大上海的防御工事,上海工商界不很热心。荣先生哪,这一回真是要紧,请问如果共匪打到上海,而国军因为经费关系,守不住了,那么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荣家辛辛苦苦的大堆财产,到那时工厂炸平,货物抢光;你们资本家又得一个个拿出去杀,共产共妻,一塌糊涂,你们怎不想想?支持国军就是支持国家、支持自己吗?”
茉毅仁苦笑道:“咳咳,咳咳!”
汤恩伯以为对方十分感动了,立刻眉花眼笑:“荣先生如果认为我说得对,那么上海工商界的支持,总该——”正说着王晓籁来访,汤恩伯笑嘻嘻迎见道:“晓籁兄,你这个多子公来得正好!”便把情形又同他说了一遍,王、荣二人相对苦笑,兀自不肯说话。在汤恩伯催促下,王晓籁无奈,对汤恩伯叹道:“今天我来拜访司令,正为这件事情。今天上海滩,不瞒司令说,已经’坍‘了!’民穷财尽‘四个字或许严重点,但工商凋蔽四个字一点也不过分!关于摊派工事这笔钱,司令可知道,有多少家五金业已经倒闭了?有多少家——”汤恩伯不悦道:“这样说起来,你们是要等着共匪进上海了!”
“司令,”荣毅仁道:“不能这样说,不能这样说,上海郊区的工事值多少根条子?算算法币那是天文学数字,这些都是工商界摊派的。我们申新已经捐得不少,司令如果不信,可以问问经手人。我们资本家当然不希望家破人亡,可是不瞒司令说,我的厂已经名存实亡了!停工减产,头寸不灵;困难重重,一言难尽!到今天共产党不来厂也会垮了,如果再要捐钱,钱从何来?”
汤恩伯耐着性子劝道:“荣先生明白,这一回关系重大,上海得失在此一举。别等共匪进上海,否则你们一家一当全共光了。”
荣毅仁惨笑道:“不瞒你说,今天的我,今天的申新,有没有全一样。明天如果调动的过来,我一定送上门来;如果明天同今天一样,那请转告总统,我荣某人只有一条命了!”
汤恩伯恨不得把王、荣等人一口吞了,转念一想,这个时候同他们翻脸为时太早;反正上海工商界跳不出他的掌心,想办法还来得及,于是强笑道:“总而言之,统而一言之,你们几位是非帮忙不可的!为了请大家了解目前局势的严重,我们今晚上就多约几个人叙一叙吧!”
“不好啊不好!”散席后工商界又个别叙谈,荣毅仁对王晓籁道:“看天津来的共产党报纸,知道他们把我们叫做’民族资本家‘,意思是中国人自己办的工厂,既非外国人的,也不是国民党大官的,共产党这样说法对不对我不懂,但今日的情形却使我有切肤之痛!”荣毅仁沉痛地说:“你清楚,晓籁兄,汤恩伯对我们上海工商界什么都要。政府可以把大批黄金美钞、弹药武器运到台湾;但一提到守上海,他妈的什么都向我们伸手!五金业、木材业,十家有九家半破产;征用的巨木超过两百万根,收购为名,勒索是实!钢骨水泥被征用的数字大到难以令人相信,拿来造国际饭店至少可以造它三座五座的!”荣毅仁咬牙切齿:“一方面榨干了我们上海老百姓,一方面他们却个个变成了财神!去年冬天他们造工事,水泥敷上之后没有保暖,水分没干便给冻住了,到今年春天这批钢骨水泥碉堡已经有了裂痕,偷工减料,谁看不出?五金业有人对我说:插在地下的钢板原定入地二尺五寸,其实只有一尺多点,揩油揩到——”王晓籁苦笑道:“我听到的更多!汤恩伯工事做得再好,上海恐怕同样要放弃。外面都在骂,都在叫,都在说上海戴上一顶’防御‘帽子以后,无数物资又给他们’接收‘过去了,汤恩伯分明重演’劫收‘上海好戏,他赚饱了,我们太惨!河南人在战时最恨’水、旱、蝗、汤,‘现在轮到上海人来恨汤恩伯了!现在连杜老板都吃不消了,杜老板昨天还在烟灯旁对我谈愤地说:’上海是汤恩伯来劫收的,现在还是从他手里送掉!‘你说上海还能不能守!守些什么!”
荣毅仁长叹一声,说:“刚才我还没说完,汤恩伯开刀的都是我们’民族资本家‘,他们自己的工厂商号没有摊派,了不起摊派到一点点,而且最后赚饱了的还是他们自己,那我们算是什么东西呢?他们口口声声说为我们戡乱,难道现在还不够乱的了”
王晓籁叹道:“毅仁兄,不过我劝你,多少该敷衍他们一点,君子不吃眼前亏。”
荣毅仁击桌道:“我还不够?我可以把几次的摊派和捐款一笔笔告诉你!”
“不必不必,”王晓籁道:“这味道我明白,我也在尝!”他痛苦地问:“老荣,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我们到底算是老几了”
荣毅仁一怔:“你是什么意思?”
王晓籁苦笑道:“共产党说我们长,国民党说我们短,我们到底算是什么玩意儿?你也看到:南京失守后,老汤的上海防御更紧张了,虹桥、黄家花园、南翔、大场、真茹一带民房统统拆干净,无数难民涌进上海,这批人不也是中国人么?他们的田地变成壕沟,他们的房舍变成废墟,他们的粮食变成军粮,他们的一家一当给散兵地痞抢劫,”王晓簌长叹:“我不懂什么政治,我是念佛的,看见这种情形,真是不安之极,请问这个样子的局面,汤恩伯却说是’保护上海人民自由‘,你说开什么玩笑?”
荣毅仁叹道:“你也知道,老汤已经公布过,说要征用上海市高楼大厦,同共军进行巷战。他们把这说成是’上海是斯大林格勒‘,要逐巷逐屋战争,这不是要毁了上海吗?刚才我听到,老汤派兵征用了十三层的开纳大厦。只征用了一两天,守卫的部队就撤走了。因为,老汤已经拿到五十根大条!”
“妈拉个X,’金条格勒!‘”王晓籁狠狠地说:“我看用不着共产党到上海,我们一家一当已经给国民党共光了!”
“老王,”荣毅仁道:“天津来的消息说,国民党把共产党糟蹋得一文不值,其实恰巧相反,共产党,”荣毅仁不安地咽了口唾沫:“据我所知,共产党是把人当人看的!”
“嘘!”王晓籁道:“当心窗外有耳!”
“我不怕!”荣毅仁愤激地说:“不瞒你说,我本来决心到香港,现在我反而不想走了!国民党这种做法自取灭亡,不亡是无天理,每一个上海人都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至干共产党,我想即使再坏,也不可能比现状更坏了吧?老实说如果国家强大,我们不做孙子,我的几间厂全部送给国家又算什么?今天的我,纵有亿贯家财,还是束手待毙,毫无办法!”
荣毅仁接着说:“晓籁兄,何应饮在上海只呆了二十小时,可是上海人给他吓坏了!二十四日一早,有一个参加军事会议的人告诉我说:表面看来上海是决定死守了,但何应钦有一个非常微妙的暗示,说上海一面作战,一面抢运物资。这不是说得很明白吗?物资抢光,把我们上海人的民脂民膏刮光,上海就不必守,就会来一个’战略撤退‘了。人家说国民党是’刮‘民党,我还以为说的人太缺德,太刻薄,可是现在看来,那真是一点儿也没说错。”
王晓籁叹道:“何应钦上飞机之前对大家说’我们广州再见!‘大家就知道守上海不过是说说而已。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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