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较量》第203章


炮手都猫在掩体里开“战后献计会”,尽管他喊:“是一口一个肉丸的大包子”,也没有人来打饭。他是蒙古族,参加过解放战争,全连顶属他岁数大,遇事连长都让他几分。爱喝酒,一杯酒下肚,两眼通红,就把年轻的几个嘴巴子没毛的战士找来,供给人家茶水喝,让人家听他讲当年当骑兵的故事。他说:“骑兵乃是神兵!说走就走,说来就来,讲究快当,来无踪去无影。要是不沉着的人可干不了。有次睡到深夜,忽然发生敌情,那就要快备马,有的人把鞍子搭在墙头上,两手乱抓,嘴里直喊:我的马肚带呢?逗人一笑了之。有个朝鲜族小战士叫金来福,听完说:“你要是喝盎马尿,山都能吹平了。”
大老马喊一阵见没人出来领肉包子,他就双手叉腰嚷开啦:“大家听真,觉得咱这粗胳膊笨手做的饭菜不合口味,就请提出意见。咱是盛泔水的缸,好坏都装,有话别憋在心口窝里。咱们都是来抗美援朝为祖国效劳嘛。”其实他最了解每个战士,谁的饭量大小,口轻口重,他知道的一清二楚。菜一打进谁的碗里,他就端来酱油,应当给谁加酱油是一次也不会错。
二炮手贺刚从弹药库回来, 他平素爱跟大老马开玩笑, 他说:“我一心想吃‘烧鸡’呢。”他把嘴吧塔山响。
大老马又打开话匣子:“昨天咱们打得正热闹的时候,我顶着子弹皮子到山下去担水,山坡上弹坑像大麻子脸,炸起的土都崩我嘴里了。我正走着突噜一声飞来一只野鸡,一抿翅膀,一头钻进我的桶里。我把它抓在手里,它可真吓掉魂儿了,脑袋直往我袖筒里钻,闹得我浑身刺痒痒的。你们看咱们的大炮打得多厉害。”
贺刚说:“野鸡在哪呢?给我炖了。”
大老马把贺刚叫黑钢,说:“黑钢,你说话大牙不疼?这只鸡和我有缘分,我把它放走了。大家想吃烧鸡不难,咱们多打下飞机来,对人民有功劳,给后勤供司令上个报告,毛主席亲手一批,那就不费吹灰之力准能运一卡车来。”
金来福向大老马肚皮一拍山响说:“我们口味高,要吃杜鲁门牌的‘烧鸡(机)’。”他说话嘴里咈咈漏风,一口小米牙,颗颗有缝。他自己说小时候跟妈妈讨饭,喝稀粥把牙喝稀了。
大老马明白吃什么“烧鸡(机)”了,他两眼一瞪说:“小豁牙子,你别踉我耍花舌子,我没工夫和你磨牙蹭嘴,打哈哈凑趣。我搬连长去。”他一转身看见来打开水的鲍果,说:“副指导员,人是铁,饭是钢,大家罢饭可不行。”大老马边说边接过鲍果手中两个竹壳暖水瓶。
鲍果说:“大老马,大家正研究怎么才能多打下来美机,过一会儿我叫他们取肉包子来。”
金来福把藏在身后的铝盆往出一亮说:“大老马消息慢,把土豆当鸡蛋。人家不是鲍副指导员,早是大记者了。”他竟意咧咧嘴。说完把盆耍个圈儿说,“打肉包子!”
大老马从桶里往出拿热气腾腾的大包子,给金来福往盆里装。金来福转身走了,他对鲍果眨眨眼睛说:“肉包子打狗。”
鲍果想:这帮人打了五天五宿仗,还这么乐观,真了不起。
连长哈久祥从指挥掩体里钻出来,他对着天空眨眨眼,用手指弹弹帽上落的灰土,他见大老马对着他晃着勺子,他明白了,喊道:“各班快来打饭!”
鲍果对连长说:“老哈,让各班把讨论记录给我。你看看天变了,这对我们有利。”
天说变就变,吃顿饭工夫,阴云不再像野马似的互相追逐了,密密麻麻连成一块儿。眼看墨黑色的云彩披头盖顶压下来,降得低而又低,几乎抬手可以触摸着。远山山峰被黑云吞蚀了大半截,离远看活像座齐头平顶大台子。往常这样恶劣天气,敌机不会再活动的了。由于五天五宿连续战斗也打乱了美机的规律,高射炮也打得乱了套数。哈久祥可是个细心人。他是回族工人,家住山西煤矿。祖父、父亲旧社会都被埋在四块石板的窑洞里。他大高个头、宽肩膀、高鼻梁、浓浓黑眉毛,一双大而有神的眼睛,眼睫毛长得又密又长又黑,显得十分英武精神,说话嗓门尖细,但是男子汉的声音,清脆有劲。有一天他被宣传队发现了,要调他演话剧。他听了把指挥红旗往腰中皮带一插说:“别逗乐子,我是抢大镐刨煤的,演话剧?不行,打美机多过德。”他打仗勇敢,解放战争年月,他当战士,有次打仗,他扑进国民党大兵当中,一抖手中大枪,一气扒拉倒三四个。现在打飞机劲头大着呢,拉响警报,把帽檐往后脑上一推,把指挥红旗一擎是全连阵地中心。炮手们说:“连长帽檐朝天,计上心间,发出口令,美机冒烟。”他又是个细心人,他边打边练,研究美机特点,抓住美机活动规律,求得打一仗进一步。他把全连炮手带活了,警报一拉响,有时坐在炮盘大半晌,敌机不来,仰得脖子溜溜酸。他在拉警报时,摔断几节股蜡,往怀里一揣,打一仗不知浑身出几场透汗。战斗结束,怀里蜡也化软了,把望远镜往脖子上一套,站在掩体里,把方才打仗时美机俯冲阵地、投弹目标时的高度各种姿态像捏泥人似的正面、侧面、俯冲、投弹各种难辨别的特点捏成模型,摆满一桌,让炮手辨认。这样时间一长收效很大,炮手们看见美机,一搭眼就能认出是那种型号飞机,他在哪个方位俯冲下来,从炮阵地看美机肚子翅膀是啥模样,开炮十有九回打中,有次两架美机在炮阵上空飞过来,炮手们喊:“露肚皮了。”结果被一串炮弹穿了糖葫芦。炮手们说:“美机一撅尾巴,我们连长就知道它要后几个粪蛋。连长还有一个笔记本子,内容记着年、月、日、雾、雨、阴、暗而外,整篇记着敌机的‘发现’、‘消逝’的方向,红或蓝线划得像蜘蛛网似的。” 他的笔记本特点,炮手们说:“连长这个宝本子三天两晌换新衣裳。就是笔记本包皮,今天包祖国有了拖拉机,明天就换成祖国工厂变新颜。”炮手们称赞地说: “翻开我们连长日记本,就能看到祖国日新月异的变化。”
周鼎听了二连的研究分析会之后,同意哈久样连长的意见:三个师的火力要间歇开炮,看美机飞来的方向不直接威胁目标时,就用炮把它们赶开,有的是高炮打,有的结米格飞机打。这样,美机一时摸不清天上地下在哪个方位对他们发射。
这两天来,轰炸机在大山背后轰炸村庄,炸弹轰隆轰隆连串爆炸着,相隔这么远,都感到震得脚下大地直颤微,火光烧红了半面天。炮手们知道,要是在半年前,他们早就拉起大炮打游击,找到这些飞贼头上去了。
周鼎接到雷达站情报:此次轰炸机群分批合拢,向大桥伸延了十二公里,并把一路上村庄全偷袭了,判断出美机又要轰炸水丰发电站。
贺刚看见美机轰炸大山背后的村庄,气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捏着拳头愤愤地说:“谁家没有父母兄弟姐妹,眼瞅着空中强盗逞凶,把那个小村庄炸得没有骨碴了,我们就沉着气儿不打,柏心口窝想一想,我们来朝鲜,没有把天空飞机管制住,拿啥脸见祖国人民。”经他这一顿诉说,弄得大家心里好阵发酸。
金来福跺脚说:“咱们连干瞪眼瞅热闹,心里窝火大了。”
“什么火?是火攻心吧?会烧坏眼睛的。”哈久样连长跟周司令研究美机活动规律回来,他走进二炮阵地,先对贺刚说:“同志,咱们心都是肉长的,看着美机疯狂轰炸一样心痛。周司令让咱们多动脑子。打飞机那可不是刨煤,一镐刨下去哗啦下来一堆煤,这一炮上去打不准,美机就甩下炸弹来。要动动脑筋,要研究怎么能多打下几架来。”他挥着拳头。炮手们熟悉自己的连长,他远思近谋,一举一动,一个神色,一句话,总是迈一步留下两个脚窝儿。不然怎么周司令下到二连研究经验呢?笑说:“我向大家透露个美机的军事秘密,它们今夜不来扔炸弹了。”
贺刚问:“轰炸机也不来了?这五天五宿可没断过呀。”
“老B也不来了。”哈连长说得很轻松。
“连长,你可别麻痹人,放跑了美机吃不了兜着走。”大老马来阵地送开水。他说一天不打飞机,他不知道下米做饭。
“连长我们该怎么办?坐在炮盘上唱二簧?”
“不打飞机难受,眼睁睁地看别人打更难受。”
正在战士议论纷纷时,友邻阵地又拉响警报了,二连也进入阵地了,不大一会儿,美机闯黄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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