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密码》第94章


他忙爬起身,但头一阵晕痛,腿也刺痛钻心,险些摔下床去。他强咬着牙,挣扎着坐起来,缓了一阵,才慢慢伸腿下去找鞋子,刚费力触到鞋子,阿慈进来了。
“你做什么?”阿慈话语虽关切,神情仍淡而冷。
“我……”何涣张开仍肿的嘴唇,却吐字含糊。
“葛大夫说这两天别乱动,你要解手吗?”
何涣慌忙摇头,想说“不”,肿嘴发出来却是“勿”。这两天自己都躺在床上,难道解手都是……他心头狂跳,脸顿时涨红。偷瞧了阿慈一眼,阿慈脸上却仍淡静,轻步走过来,扶住他的肩膀,“那还是躺下吧。”
微凉细柔的手指一触到何涣,何涣顿时没了丝毫气力,老老实实重又躺了下来,眼却始终望着阿慈。阿慈也望了他一眼,随即侧坐在床边,目光似怜似怨,看她侧脸和身子都如此纤瘦,何涣心里顿时涌起惜护之情,忽然不愿说破自己身份,只愿做她丈夫,好好怜她护她。
这种心情从未有过。
他自幼读书习礼,又喜欢独自想事,很少和其他孩童玩闹。年纪稍长,连亲族中的堂表姊妹们也难得亲近。进了学之后,更未接近过其他女子。来到京城,偶尔也会被同学邀去坊院里吃酒寻欢,那些歌女艺妓,虽然也有色艺俱佳、清丽出众的,但他一来拘谨腼腆,不像同学那般能尽意嬉闹调笑,二来心里总是有些拒意,那等女子毕竟是为钱赔笑,难得见到真情谊。
说起来,除祖母、母亲和仆妇外,阿慈是他至今走得最近的一个女子,近到长大后连母亲都不曾这样过。何况眼前的阿慈,如此素净清柔,如一波波春水,不断将他的心融化。
就让她丈夫去做何涣吧,我来做他。
那个身份,并没有多少可留恋处,相反,自己苦苦求学,不就是一直不愿活在祖父荫翳之下,想凭自身之力,建一番功业?这个家贫寒一些,但这有什么?何况我照旧可以读书应举,功名利禄并非什么难事。至于家人,眼下亲人只剩了祖母和母亲,想必阿慈的丈夫不敢连这也去夺,等我入了仕途,接她们来同住,好好孝敬就是了。
想通之后,他顿时释然,不由得露出笑来。阿慈似乎觉察,回头望了他一眼,碰到他的目光,一阵轻羞,面颊又泛起红晕,慌忙扭过头。正好这时,门外传来蓝婆的声音:“葛大夫来啦!”阿慈忙站起身。
何涣心里一颤,他很怕见这葛大夫。之前,葛大夫来过几次。上一次来时,何涣的眼睛才能看清东西,他见葛大夫望着自己,眼中似乎有些探查的意思,难道葛大夫发觉他是假身?
葛大夫走进门来,脸上带着些笑,先朝阿慈点了点头,阿慈忙让出了床边空地。葛大夫走到何涣身边:“这两天如何?”
何涣不敢答言,只含糊应了一声,盯着葛大夫的眼睛,葛大夫目光中似乎没有上一次的探查,只是寻常大夫看病的眼神,也许是自己多虑了,他这才放了心。
第六章 豉酱情
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周敦颐何涣等着天黑,心里又盼又怕。
他知道天黑阿慈就会来这屋里,睡到这张床上。前几天他眼肿不能视物,头又昏沉,只感到有人晚间睡在身旁,并没余力去在意。今天,他已完全清醒。
他躺在床上,不时强睁着眼,去望后窗的天光。好不容易挨到黄昏,霞光将屋内映得一派金红,原本俭素的小屋,这时竟显出异样的幻丽,比他家中大厅大房更多了几分暖亮。
阿慈迎着霞光走了进来,仍端着一碗热粥,竟像是画中的观音大士一般,浑身罩着层光晕。她又侧身坐在床边,只看了何涣一眼,便低眉垂目,轻手舀了一匙粥,送到何涣嘴边。何涣不敢多望多想,赶忙张嘴,粥是咸的,里面有肉,还有菜。这两天他一直吃的素粥,猛沾到荤,胃像是欢然醒来一般,一口便吞了那匙粥,肠管里发出一阵咕噜怪响。屋中极静,声音极响,他羞窘无比,阿慈却笑了,如莲花湛然开启,他顿时醉了。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婶婶——”
蓝婆笑着道:“阿缃?朱阁?快进来!快进来!”
随后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伯母,听说丁旦病了?”
丁旦?何涣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蓝婆声音却随即冷下来:“病得太轻!”
那男子笑着说:“我去看看他。”
一对年轻夫妇走了进来,衣着皆鲜明,容貌都出众。
阿慈已放下粥碗,迎了上去,那个阿缃牵住阿慈的手一起走到床边,一见何涣,立即惊叫起来:“天喽,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朱阁也凑近来看,叹道:“唉,这是怎么弄的?”
冷缃皱眉撇嘴道:“自然是被人打的。又出去赌输了是不是?唉,我说丁哥哥,你不能再这么了呀,原说你靠得住,才招你进来,现在反倒是你在勒啃他们祖孙。”
朱阁也劝道:“阿旦,以后就歇手吧,再这么下去可不成。”
两人轮番劝着,何涣只得勉强笑着,听一句含糊应一声。好不容易,两人才停了嘴,一起告别出去了。
何涣躺在那里想:原来她丈夫叫丁旦,是个赌棍。
他又是不平,又是叹息,其间还杂着些庆幸。胡乱想着,不觉间,房中已暗,夜色已浓,阿慈擎着盏油灯走了进来。
终于等到这时刻,何涣不由得大声咽了口口水,又急忙用咳嗽掩住。阿慈却似乎并未在意,她来到床边,将油灯轻轻搁在床头的桌上。背对着何涣,脱掉了外衣,露出底下贴身的白汗衫。何涣忙闭住眼,不敢再看,将身子向床里挪了挪。他听到阿慈又在褪去裙子,搭到桌边椅背上,而后走过来,轻手将他身上的被子理了理。何涣一直闭着眼,一动不敢动。
阿慈吹灭了油灯,掀开被子,躺到了他身侧,清咳了一声,之后便只有细微呼吸声,也许累了,很快便已入睡。
何涣全身紧绷,丝毫不敢动弹,漆黑寂静中,听着阿慈细微的鼻息,隐隐嗅到一缕体香。他的双手都放在胸前,手肘微微触到阿慈的肌肤,格外细柔温软。阿慈却轻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又静静睡去。
过了不知多久,阿慈的鼻息越来越绵细均匀,应是睡深了。何涣身体内猛地涌起一股热流,他将右肘向阿慈身体微微凑近了半毫,真切感到阿慈的肌肤,绵柔温热,他的心狂跳起来。
不!他忙在心里喝止自己——万万不能存苟且之心!
但……她以为我是她丈夫……
不!你并非她丈夫。她若知道真相,一定会吓到,甚至将你告到官府……不成!成!不成!成……
两种心思如两个仇人一般,在他心里扭打交战,让他心如火烧,身子却又不敢稍微动弹。只有不住默念《论语》中四非礼“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觉得不够,又添了两条“非礼勿思,非礼勿欲”,翻来覆去警告自己,煎熬了一夜,直到筋疲力尽,才昏然睡去……开始,何涣还盼着夜晚,现在夜晚成了煎熬。
每当阿慈脱衣上床,他便如同犯了重罪,被罚酷刑,身子一点都不敢动,心里却火烧油煎,万般难挨。
我不可如此欺瞒于她,我得将实情告诉她!夜里他一遍遍这样告诉自己,可是到了天明,一看到阿慈的冰玉一般的脸,便丧了全部勇气,既不舍不愿,更怕惊吓到阿慈。然而,阿慈终于还是发觉了。
躺养了十来天后,他头脸的伤渐渐痊愈,虽然阿慈不太看他的脸,但目光偶尔扫过时,开始停顿,并未露出些纳闷。有天天气晴暖,阿慈端了盆热水进来,拧了一把帕子,伸手要解开他的上衣,看来是要给他擦身子。他猛然想起自己锁骨上有颗痣,阿慈的丈夫丁旦定然不会有。他吓得身子忙往后缩,阿慈有些诧异,抬眼望向他,他更加惶愧,脸顿时红了。
阿慈越发纳闷,盯着他看了一阵,但并没察觉什么,便又低下头,伸手轻轻撩开他的前襟,他再不敢动,只能听之任之。果然——阿慈低低惊呼了一声,身子一颤,手里的帕子掉落在他胸口,随即,急往后退了两步,盯着他,满脸惊怕。
何涣心里顿时冰冷,但也随即释然,他鼓了一阵勇气,又清了清嗓子,才低声道:“我不是你丈夫……”
阿慈眼中一惊,在他身上慌乱扫视,良久才轻声问道:“你是谁?”声音有些发颤。
“我叫何涣,那天在独乐冈被你丈夫打伤,换了身份……”
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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