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谭怪事录》第3章


民国初年,某地有个老石工手艺很好,据说能夺造化之秘,这当然是夸张。不过,传说当地有个姓陈的大户人家,老太爷八十八岁去世,家人请了这石工来刻过一对石马。这对石马刻得极为精致,乡间顽童放牛经过这里时,总要骑在上面玩。久而久之,马背都被磨得光可鉴人。
一天,一个打猪草的村民早起从这里经过。大人不比小孩,总要绕开坟地走。他路过时,忽然听得坟地那边有个人说:“糟糕,今天我有公事,‘照夜白’却伤了左前蹄。差五,把你‘干草黄’借我用一下吧。”另外有个声音道:“不成,今天我也有份公事。”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似乎要打架。一大早在坟地里听到两个当差的说什么公事,这村民觉得好奇,过去看了看,却没见人影。
他心里有点儿发毛,心想:莫非撞上鬼了?便急忙回去了。后来,他把这事当奇闻异事和人说了,一来二去,就传到了陈家人的耳朵里。陈家大少在外地,守家的陈二少一听却吃了一惊。原来,陈家老太爷早年从军有过两匹好马,一匹叫“照夜白”,另一匹叫“干草黄”。马的寿命只有四五十年,早已死了。但老太爷对这两匹爱马念念不忘,生前把图样画出来,要儿子在自己坟前树两匹马的石雕。陈二少请了老石工雕马,却没有跟他说过马的名字,村民更不可能知道。可是传言里却说得分毫不差,陈二少实在搞不明白。
有一年,陈二少接到一个久未来往的朋友寄来的信,说最近将要造访。这朋友名叫迟海生,经历相当奇特,口才极好,加上见多识广,陈二少很喜欢和他闲聊。刚接到信的第二天,迟海生就到了。陈二少有点儿奇怪,问怎么这么快。迟海生笑着说定是那邮局走得太慢,两人谈得很是投机。
有一天,天气晴好,两人便相约去乡间作踏青之游。经过老太爷的坟地附近时,陈二少想起了村民说的这件怪事,便向迟海生说了。迟海生一听却皱起眉头,说快过去查看一下,看是不是有匹石马的蹄上有破损了。陈二少过去一看,墓左边那匹石马的左前蹄果真缺了半个,只怕是乡间顽童玩闹时砸坏的,不注意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迟海生看了却跺脚道:“糟糕!”陈二少吓了一跳,问他是怎么回事。迟海生说,村民听到的那两个人定是阴间的鬼差,所以才说什么公事。这两个鬼差原本一人一匹马,但一匹马瘸了,两人一匹,便起了争执。
鬼差以石马为坐骑,倒也很符合村言乡谈的诡异之风,陈二少一时想不出有什么糟糕。迟海生却说:“这石马是给老太爷的,鬼差是阴间的差官,怎么能占民财为己有?这两个鬼差定然跋扈不仁,在阴间欺凌老太爷了。”陈二少一想,觉得还当真如此,便问该怎么办。迟海生说:“当初只怕你没给老太爷烧纸马吧?”所谓“纸马”,倒也并不都是马,那些纸糊的仆人、器物全叫纸马。
陈二少接受过新教育,不太相信这些,老太爷下葬时还当真没烧纸马,就烧了些纸钱。迟海生这般说法他半信半疑,但既然这样,就姑妄听之,反正纸马也便宜。于是就说,清明快到了,到时去香烛店订一整套长班丫鬟,男男女女烧十七八个下去,想来老太爷在九泉之下有这么多仆人,鬼差也就不敢轻易欺负了。迟海生说事不宜迟,要烧就快点儿烧,老太爷在底下能少受点儿苦。陈二少见迟海生如此热心,倒不好忤他的意,便马上去香烛店订了一批纸马来。迟海生倒很内行,该糊成什么样子的,一一都有说道。奇怪的是,他还要香烛店在每个纸人脚下都写一个“五”字。写个“五”字也不是很难,香烛店自然遵从。
这天纸马烧下去,晚上就风雨大作。时近清明,阴晴无定,那倒也是常事。晚间,陈二少便和迟海生小酌。迟海生本是海量,这一天却像是不胜酒力,才两三杯就昏昏沉沉的。陈二少正觉没趣,迟海生却突然醒了过来,笑道:“老二,看谁狠!”陈二少问怎么了,迟海生说没事。两人谈笑风生,迟海生说的尽是些怪异之事。风雨之夜,两人高谈阔论,倒也颇得其乐。第二天迟海生便告辞走了,陈二少留他不住,也只能由他。
送走了迟海生,过了两天,家中佣人突然来报:“有位迟先生前来拜访。”陈二少呆了呆,出去一看,正是迟海生。他大为吃惊,便笑道:“迟兄,怎么去而复返?”迟海生却更吃惊,问陈二少何来此言,自己今天才到。陈二少诧异道:“你前几天不是来过了吗?”陈二少把此前的事一说,迟海生皱起眉头,道:“他要你给老太爷烧纸马吗?怪事!”他仔细听了前后经过,说:“我去看看吧,顺便也给老太爷上个坟。”
到了老太爷的坟地,附近村民说,前几天风雨大作之时,老太爷的坟地上怪声四起。仿佛有很多人在械斗,当中还有人惨叫,叫声大多听不清,只听得一句:“差五你好狠!”声音怪异,不像人声。陈二少听得奇怪,迟海生却问道:“附近有没有石翁仲?”所谓“石翁仲”就是石人。村民说老太爷坟地左边还真有一个,据说是明末一个巨公的坟地。当年墓前石人石马罗列成行,很是堂皇。现在墓早已不存,石人也只剩了一个。那天大风大雨,剩下的这石人突然成了碎片,不知是不是被雷打的。
迟海生依言在荒草中找了一阵,忽道:“在这里了。”陈二少过去一看,却见草丛里有一个破损的基座。当初应该是个石人,因为基座上还剩一双鞋,鞋面上刻着“差二”两个字。迟海生说:“对面肯定还有一个。”陈二少过去在草丛里一看,果然找到一个半埋在土中的石人,鞋面上刻的是“差五”两字。迟海生说:“就是这两个东西在捣鬼。”
他说,这两个石人受天地灵气已久,成了精怪,见老太爷坟前的石马雕得精致,便两相争夺。差五定然争不过差二,就变成迟海生的模样,骗得陈二少烧了不少纸人下去,这才将差二给毁了。
迟海生道:“这差五太下作,不能让他太便宜。”说着咬破手指,在老太爷墓右边那匹没有破损的石马背上写了个“五”字,道,“明天二少来看个新鲜吧。”
第二天,陈二少过来一看,却见石马背上多了一片黑痕。附近乡人说,昨晚坟地又有怪声,早上有人看到石马背上有一团黑影,似乎挣扎着想下来,却又好像被粘在了马背上。结果天一亮,太阳出来后这团黑烟也就散了。陈二少又去看那个鞋上写着“差五”的石人,只见它已成碎石,心知定是迟海生施的法。陈二少又问迟海生,这差二和差五争吵,对老太爷的魂魄有无妨害,迟海生笑道:“死了死了,一死便一了百了,老太爷是什么都不知道了。”说完便告辞离去。
这迟海生早年做过道士,后来还俗出国留学,刚拿了个博士回国。在那个时代,这样的人物多半能出人头地。但迟海生后来的下落,却没人知道,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雷公坛
清雍正年间,江西九江某地有一个村子发生了一件怪事,一户人家突然遭了“雷劈”,有个人被劈死了。俗传雷打忤逆子,那也是常事。但死者平时并不忤逆,脾气也挺好,人们纷纷说这可能是件谋杀案。既然是件人命案,当地官府便脱不了干系。县令姓陶,是个年轻气盛的一榜进士,便下来查案。
这村子并不是穷山恶水,相反山明水秀,风光宜人。据说前明时,这村子以酿酒闻名。因为村中有口井水质极佳,以此酿酒甘醇无比。不过,到了明朝末年,天下大乱,这一带也遭了兵灾。那口井虽然还在,但清朝后,村中便没人再酿酒了。
到了出事的那户人家,见是间茅屋,屋顶穿了个洞,屋里尽是焦痕。陶县令察看了一阵子,冷笑道:“看烧痕,是从屋里烧到屋外的,雷劈岂有从屋中劈到屋外之理,定是有人以火药伤人,伪称雷劈。”
可说案子是凶案,却找不出理由。死者只有十七岁的年纪,尚未娶妻,事父母亦算孝顺。他一死,父母哭得死去活来。而且,这么个半大小子,也根本没什么仇家。更重要的一点是,伪造雷劈,一定要等风雷大作之时,可事发时明明天气晴朗。难道那凶手,成心想让人怀疑吗?而且说用火药伪造雷劈也不太可能,因为现场全无硝磺味。看烧痕,倒真和雷劈相似。陶县令被人一驳,亦觉有理,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这案子没法了结,陶县令大感头痛。正在这时,他有个同窗来访。见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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