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容诗词》第87章


这是总校长。
请再看这一个:
〃——不料进来的是个女同学,高个子,脸膛黑里透红,颧骨油亮,她是谁?好象见她打过女篮的前锋,名字不知道。〃
她就是有勇气有胆识的顾兰。
还有死用功的申包胥,爱做大哥的何潮高,美丽的有着一嘴好看的白牙的虞歌,喜欢一路走一路画的菊秋,从无戏言而又象谪仙一样的音乐老师,还有愤愤不平的佟克强,这些书中有名有姓的人物都可能是虚构的。
可是,那些没有名字的人物充塞在书中的每一个角落,虽然也许只出现一两次,有时候甚至只用两三行就交待了他们的一生,我们却绝不能相信他们也是虚构的了。
让我们看这一段:
〃庙门之外,风正抚弄遍地带芒的麦穗。风也拂过我洗过烤热过的毛孔,特别轻柔。在春风是我看见一队人、一个奇特的队伍走来,人与人之间连着绳子,四条平行的绳子穿过他们的身体,远远看去,这些人好象扶着缆索小心翼翼的通过危桥。他们的目标也是这座楼。等到距离近了,才知道这些瘦弱、疲惫的人,被人家用长长的绳子结成一串,组成一条多肢的爬虫。〃
这些人是没名没姓没有来处也没有去处的人物,在书中是少年亲眼看到的新征的壮丁,濒临死亡边缘的饥渴的〃壮丁〃。
再看另外两段:
〃出校门,简直就是钻隧道了,两壁贴满了黑溜溜的眼睛,隐隐的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这么多眼睛看我们西迁!我觉得附近的老百姓全来了,来怜惜我们的漂流,来赞佩着我们的奋斗,来看只有抗战时期才有的壮丽的一景。我们的眼也乌溜溜,彼此隔着重重黑纱,交换匆匆一瞥,流星一样在他们眼底消失。〃
——在我发怔的时候,多少人从我身旁流过去,领队的何潮高溜到我眼前来,人没停,话留下,他催促我:〃跟上去,当心掉队!〃
"谁在学校里?"我追上去。
"老百姓点着火把拣东西,拣我们丢下不要的东西。"
我听了,惊讶、怅惘和滑稽的感觉混合着袭来。我还以为他们舍不得我们呢,原来,是他们聚集在那儿等着拣垃圾。说不定,我们早走、快走,方称他们的心。
难道真是这个样子吗,我不肯相信!〃
在这两段里面出现的老百姓,甚至连面容都没有看见,只有〃两壁贴满了黑溜溜的眼睛,隐隐的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我们再看一段:
〃——门外巷内扶老携幼许多人,说是要瞧女扮男装的游击英雄。有个老太太一直追问老伴;"你看他真是女的吗?真是女的吗?"有个女孩上来拉顾兰的衣角:"你认识不认识双抢黄八妹?"顾兰受也不是,辞也不是,笑得尴尬。然后,他们把注意力投给陈光明,看他一步高一步低,看他龇牙咧嘴,看他额角比别人先出汗。有个小伙子从后面挤到前面来问:"你的脸,是鬼子的炮火打的吧,"不等他回答,一把挽住了。"你要到那里去?我推车送你。"说完,去推他的骨碌骨碌的独轮车。〃
在这里,老百挂靠近了,有对话了,有行动了。那个壮健忠厚,推着独轮车的小伙子离不开母亲,不能亲自去打鬼子,因此非要让他以为是被鬼子炮火打伤的陈光明坐在他的独轮车不可。在这里,作者让我们看到一个又一个真实可亲的中国人。
所以,在全书每一个段落里,充满了我们无论如何也都认得出来的真实人物,我们无论如何都能亲切感觉到的中国人。不管他们是全身蜡黄,濒临死亡的壮丁,是无声无息打着火把去拣垃圾的民众,还是围拢过来表达他们的羡慕与同情的乡民;我们都认为没有一个人是虚构的,没有一个人可能是虚构的。
在八年抗战,甚至更长久的战乱时光里,王鼎钧把每一个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同胞都记下来了。这些血泪经历也许是他身受的,也许是他听说的,在他心里藏了四十多年,这样长久的埋藏终于形成了一种力量,让他不能不写,不得不写。于是,在也是掺和着血泪写出来的字句里,每一个受过苦的灵魂,每一个谦卑忍受过的心灵都顺序地走到我们的眼前来,向我们说出了整个中国的一场浩劫,和浩劫里他们每个人身受的痛苦和忧伤。
在读完了这样的一本书以后,我实在很希望王鼎钧先生能在书的最后一页再加上一句话:
〃本书人物虽系虚构,他们的遭遇却是绝对的真实!〃

中国人真是一个很奇怪的民族,在怎样的苦难里都活过来了,在怎样卑贱困苦的境地里都不倒下去,都沉默地忍受着一切、沉默地往前一步一步地走着。
抗战八年好象结束了,可是跟随着那一场战争所牵连出来的颠沛流离到今天还没有完。
我是个在抗战最后的末期才出生的人,所以,整个战今的阴影并没有直接影响到我。但是,〃覆巢之下无完卵〃,象我今天这种奇怪的命运也是因着这场浩劫而形成的。
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地方竟然可以是我的故乡,所有的知识也不过只是父母所告诉我的一个名字而已。三十多年的乡愁只有在候鸟鸣空而过的时候心中方觉得刺痛,因为我已是一棵移植的树深植在温暖的南国。
心里不是没有想说的话,也不是没有埋藏着的故事,但是如果不能把它们用最精确的形式表达出来的话,不如还是继续埋藏起来的好。
读了王鼎钧的〃山里山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一个时代的见证〃。我想,用整个心灵整个生命去面对着这个世界,在几千万几万万看过来的人中间,总会有一个人提起笔来写的吧,总会有个人提起笔来写下我们这个时代里所有的遭遇,所有的欢乐与痛苦的吧。
如果我是那些不能写的中国人中间的一个,就让我好好地去过我的日子,把我的故事留下来,等着有一天有一支笔会重新将我提起,重新把我从那已经远去的年月里再现出来。
如果,如果我是那些可以写的中国人中间的一个,那么,我更要好好地去过我的日子,不管会遭遇到怎样的挫折或者怎样的误解,我都要把它们看成是长路上必经的锻炼,我要努力去面对生活,努力让自己也终于可以保有着一颗象金子一样的心。
中国人的遭遇在等待着中国人来写,只有中国人才能明白每一颗逆来顺受的心灵里的光芒与烈火。
我想,王鼎钧先生在写〃中国人三书〃的时候,必定也是有着这样的心情与信心的吧。
我向这样的一支笔致我最深深的敬意。
我的选择
人的一生,总该有一种坚持。总该有一些东西会令你激动,令你沸腾,令你热泪盈眶的吧。
也许有人会笑着说这一切不过是愚忠、愚孝、或者是些狭隘的痴情。也有人劝我们应该置身事外,学习用一种客观的态度来观察、来选择。
他们哪里知道,我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一点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在这个岛上慢慢长大,在这个岛上读书做事,在这个岛上生下了我的孩子。我所有的记忆都与这个岛有着关联,在所有曲折的巷弄和苍郁的山路上都有着我的足迹。
我只想在这一块与我有着极深关联的土地上继续走下去,身旁的每一个人他们的故事他们的心情他们的盼望我都能了解都能明白也都能参与。
我活在这里。这无法替代无法舍弃的一切就在我的身边,我毫无选择的余地。
人的一生,总该有一种坚持,我的坚持就在这里。
我一点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没寄出的信
夏先生:
拜读您十一月十四日在联副上的鸿文——,知道您今年夏天,周游列国,非常羡慕。对您游记中的文采,也非常敬佩。
只是,读了您其中的一则——台北之〃行〃后,心里实在忍不住,想说几句话,希望您能够原谅我的冒昧。
在您的大作里有一段话。大意是说您的亲戚有一辆车,芳龄仅三岁,却常常要修理,而且就算是修了也不管用,甚至在您离台返美的那天,在高速公路上咳嗽、发烧及水泻,终于行不得也,使您只好在高速公络上,翻越禁锢,雇车落荒而去。
您原文的大意是如此,我对您的遭遇也感到同情。不过,您因为这样的一次经验,就说出了一句〃台北的车辆检修方面,不敢恭维。〃这样武断的一句话,加在台北所有车辆检修人员的身上,我实实在在不能服气。
因为,据我所知,也据我的亲身经验,在台湾的几个大厂,如裕隆、福特和三阳,他们都有很完善的售后服务系统,在很多地区都设有专门的车辆检修和保养场,每五千公里为你的车彻底地检查及修护。我最早的一部车是福特,开到十二万公里仍然得心之手,没出过一点差措。(当然,有时候车内的小灯泡会烧坏,每次检修也总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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