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炉》第198章


着,搓成细条了,就在碌碡上摆起来,摆的像个小塔,像个馍馍。 
狗尿苔说:叔,老顺叔,雄蜘蛛和雌蜘蛛一那个,雄蜘蛛就死了,真是吗? 
老顺好像听不着,专注地做他的事,在碌碡上摆了一疙瘩,又去另一个树根上摆了一疙瘩。 
狗尿苔说:嗨!你弄啥呢? 
老顺说:弄屎哩! 
摆出的炒面疙瘩不是像塔,也不是像馍,和屎一模一样。 
狗尿苔说:屎? 
老顺说:你吃呀不?吃屎! 
狗尿苔认定老顺是疯了。他不再理睬疯子老顺,想着疯病是不是传染的,就像疥一样,来回疯了又疯了老顺。狗尿苔到了自留地,地里的露水立即打湿了裤腿,他一勺一勺把尿水泼了,一股小风就走近了,在地砸头卷了一个细细的风柱子。这时候远处的公路上突然地涌现了一大群人,就都在小木屋那儿。小木屋还在,却没有了门也没有窗子了,门前还堆着县联指人设哨卡的石头,那横着的榆树还一直没抬走,被掀滚在路旁的地头上,许多人就站在石头和榆树上。从屹岬岭转弯处的公路上还有人一溜带串地下来,而烽火梁那儿公路上也黑压压地有了人群。狗尿苔说了句:真要有重要的事发生了?!提了尿桶就跑。在村道里,摆子在敲锣,摆子的腰总算好了,摆子又活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在喊:全体社员都听着,吃过饭都到河滩去!没吃过饭的赶快吃饭到河滩去!今日召开公审大会啦!狗尿苔才要问个究竟,摆子已转过三岔巷去,而留在这条巷道里的声从东墙撞到西墙,从西墙又撞到东墙,狗尿苔也只是听清了:全体社员都听着…… 
村道里有人从院门出来了,这一家的问斜对门的,那一户的又问隔壁的,他们似乎没有看到狗尿苔,好像过来的是一只狗一头猪,或者是一股风,狗尿苔有些生气,也后悔出来没有带火绳。但是,即便他们要问他,他又知道什么呢,能回答什么呢,他就一边从巷道里走,一边乍着耳朵听。听到的是:下河湾西川村东山洼的人都来了,镇河塔那儿的人都挤疙瘩啦!——呀,他们咋到咱这儿?——要公审的都是咱古炉人么。——公审谁?——还有谁?——要枪毙天布和霸槽吗?——可能吧。——爷呀,古炉村要死多少人呀!还有谁,还有谁,会不会要还逮捕些红大刀和榔头队的人?——这说不来么。——爷呀爷,咱古炉村完了,西山垭村五十二年闹暴乱,从此一沟成了暴乱村,咱要成文革村了。——暴乱和文革咋能扯到一起,文革好,文革万岁!——万岁+万岁!可古炉村死这么多人,死一人了他后人是几代都翻不了身的呀,完了,完了,古炉村啥都没有了!——还有瓷货么。——是有窑哩,谁又再会烧窑?就摆子吗?——还有狗尿苔,让狗尿苔烧! 
狗尿苔终于听到有人说到他了,但他们又是戏谑他,拿他取笑,狗尿苔说了一句:我明年就上学呀,你以为我将来就烧不了窑?!朝地上呸了一口,提着尿桶往家里走去。但牛铃在叫他,大声地叫,只有牛铃永远是热乎他的。 
牛铃是和两个背枪的人在杜仲树下说什么,喊着他的名字跑过来时还回头说:往左边巷里走,在堆着照壁砌下来砖的那个院门就是。狗尿苔看着背枪的人走进左边巷了,问牛铃:那是谁背的枪?牛铃说:我不知道,是公审来的人吧。狗尿苔说:他们问你啥呢?牛铃说:问天布家在哪儿?狗尿苔说:是来抓天布的媳妇呀?牛铃说:他们说要去天布家让缴子弹费呀。狗尿苔说:缴子弹费?枪毙天布还要让他家缴子弹费?!牛铃说:这你不知道了吧,凡是被枪毙的人都要缴子弹费哩。狗尿苔心里一紧,浑身一阵发麻,他说:哦,哦。转身又走,连尿桶也忘了提。牛铃却说:你不去河滩呀?狗尿苔说:能不能去?牛铃说:现在没榔头队也没红大刀了咋不能去?你哪儿没能去过?!狗尿苔说:没有榔头队和红大刀了,那我才不能到处跑了,我又是四类分子的狗崽子了么。牛铃说:这倒也是,可你不去看看天布和霸槽了,就再也没有天布和霸槽了。狗尿苔又站住,最后还是被牛铃又拉着走了。 
公路上正好又开来了十几辆卡车,每个卡车上都贴着“实行无产阶级专政”的大幅标语,车上背枪的人就押着五花大绑的犯人,狗尿苔压根儿没有想到前边的车上押着的天布和霸槽,后一辆车上押着的是马部长和胖子,再后边的车上押着的却是守灯和麻子黑。 
怎么还有麻子黑和守灯?牛铃说:听说他们也成立了造反兵团,借过三个信用社的钱,在借黄柏岔信用社钱时,营业员不借,他们就当场把营业员打死了。狗尿苔说:麻子黑手里有几条人命了,他杀多少人我都信的,守灯也会杀人?牛铃说:四类分子本来贼心就不死么。狗尿苔不言语了。牛铃说:哦哦,我不是说你,我说守灯哩。狗尿苔不上牛铃的怪,他要从人群里挤过去看守灯,但卡车厢后边的挡板打开了,犯人被推了下去,狗尿苔看不见了犯人,他听到有惨叫声,立即也听到有骂声:还知道疼呀?站起来,配合好,配合好了一会儿一枪打在脑袋上你就不疼的,要不配合,多打几枪,你才知道啥叫疼了!人群就呼地往后退,退过来的人踩着了狗尿苔和牛铃的鞋,他们就倒了,人群还在往后退,有人就也倒在了他们身上。狗尿苔喊:踏人啦,踏人啦!人群却又向前涌去。等他们爬起来,公审会已经开始了。他们看不到公审台在哪儿,犯人又如何站着,看到的只是人群的屁股和后背。要从腿缝间钻进去,钻进去不到一米就钻不进去了,狗尿苔给一个大个子说:让我爬到你肩上。那人说:你来上我头上来?!牛铃就拉着狗尿苔往小木屋那儿去,小木屋没了窗扇的窗台上都站着人,牛铃便从后墙爬上了屋顶,狗尿苔怎么也爬不上去,牛铃说:我看见啥了给你说。 
于是,牛铃在说:他们就站在塔底下,天布脸像是土布袋摔了一样,守灯脸是红的,猪肝一样红,他扑沓下去了,又被拉了起来。狗尿苔说:霸槽呢?牛铃说:霸槽他扬着脸,脸咋恁寡白的。狗尿苔说:他本来脸白么,还扬着脸?牛铃说:眼睛闭着。狗尿苔说:还着军大衣吗?牛铃说:穿了红毛衣,还是那件红毛衣。狗尿苔说:他只有那件红毛衣么。牛铃说:啊狗日的麻子黑还笑哩,你笑你妈的×哩!狗尿苔想:麻子黑这时候了还能笑?就听到了有喇叭在讲话,但谁在拿着喇叭讲话,又讲了什么话,牛铃不在意,他狗尿苔也不在意。狗尿苔还在问:那马部长呢,胖子呢?牛铃说:屁部长!喇叭突然停了,接着是人群又潮水一样退了过来,又潮水一样漫了过去。狗尿苔问:咋啦,又咋啦?牛铃在说:要枪毙呀,往河滩里拉哩!狗尿苔急得往屋顶上爬,,他后退了十几步向小木屋后墙根跑,希望能猛地跳起来登着墙抓住后檐再翻上屋顶,但他差不多手都要触到屋檐了,又重重地摔下来,爬起来就不用想着再次上屋顶,拧身跟着了往河滩涌去的人群。人群涌到河堤上了,堤上有背枪的人在警戒,谁也不得过去,狗尿苔就又往河堤下边的芦苇园边跑,那里人还少,能看到河滩上已挖好了的六个沙坑。每个沙坑前都站着一个端枪的人,不一会儿,从河堤那个石摆前,犯人被拉过来了,是每个犯人被两个人拉着,那不是拉,是架着跑,他们三个一组三个一组十分快地跑了过来,竟然经过了芦苇园边的沙渠,再往河滩跑去。狗尿苔看见了霸槽是第一个被架了过来,他的红毛衣是那么红,胳膊在后边绑着,看不到了那红毛衣没有了后襟,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黄军裤,裤管被绳子扎了,他的双脚几乎没有着地,被架着奔跑,脚尖就划着地,沙滩上深深地划出了两道渠儿,像犁犁过的犁沟。狗尿苔听见身后有人在说:咋扎着裤管?又有人说:不扎着裤管屎尿不是流出来了?这人的话可能是对的,犯人在这时候一定早吓得屎尿都下来了吧。狗尿苔回过头来,这才看见就在他的后边站着三个人,一个拿了个蒸馍,是红薯面蒸馍,另外两个人在叮咛:枪一响你就往前边跑,边跑边掰馍,跑到跟前了就把脑浆掬在馍里,要趁热吃,记住了没?拿馍的人说:我吃不下去了咋办?一个说:必须吃!听话,吃了你病就好了。记住,往第一个沙坑那儿跑,第一个是榔头队的队长夜霸槽,他脑子聪明。一个说:不说了,人家看哩。三个人头就往左后边看,狗尿苔也往左后边看了,那边却是秃子金,天布的妻弟,还有八成,’他们都拿着席和绳子。那拿蒸馍的人说:为啥不说?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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