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珠三曲》第154章


本来我只是想打动他,没想到说着说着自己真哭了。我好想回家睡觉,我好想回家喝粥,我好想见飞墨,我真的好急啊。
狐狸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火堆旁,垂头坐下,又捡起了身旁的拨火棍,这才慢慢地说道:“对不起少夫人,我不能放你走。不过我可以保证,万一你的孩子在路上出生,我拼了这条命也要把他送到百里大少爷手里。过两天咱们就要走水路了,到时候我多给你弄两条鱼补补身体,没关系的,孩子一定没事。”
我气得尖叫一声,抄起旁边一根手臂那么粗的木柴狠狠地朝他砸了过去。他下意识的用手将木柴挡开,却看都不看我一眼,脸上满是做了错事的愧疚。
我知道多说无用,只好轻蔑地骂了一句:“用大肚子作人质,算什么爷们?”说完我愤愤地两口喝完了肉粥,倒在被子上看着火堆不再说话。
他则一直坐在那里,手里拿着拨火棍,貌似悲伤地在地上画着什么。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忽然拎起旁边的一个小酒坛,“咕噜咕噜”地抬头就灌。
我无奈地冷笑一声,看样子该难过的是我才对,怎么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大概是呛到了,才灌了几口,他就捂着嘴大声咳嗽起来。我无语地叹了一口气,想我走南川北,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小男人。要说他弱吧,他的武功高得非同寻常。要说他强吧,他满心哀怨,和林妹妹有一拼,弱得让人觉得好笑。说他善良,几十个人他砍得异常顺手,一个活口不留。说他狠毒,他那种类似于戏剧化的良心谴责让人目瞪口呆。和他比起来,司清那个娘娘腔都要更自然些。
咳完后,狐狸将酒坛放下,又拿起小木棍,在地上画起来。
画着画着,他突然抬起头,两眼通红地对我说道:“我知道,我的行为为圣人所不齿,也为我的家人所不齿。但是,有些事情我也没办法。可等我忙完了这件事,我再也不会做这等无耻的事。”
我吃了一惊,只好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
他猛地向我爬了几步,厉声问道:“你信不信,我家可是世代书香人家?”说到这,他用手郑重地拍了拍胸脯,红彤彤的眼睛里全是骄傲,“我武芸香,也是个少爷。”
还没等我有任何表示,他突然一跃而起,深情地抬头望着天:“我家美名传扬天下,我爷爷就是名震承天的铁脊书生。”说着,他斗志昂扬地朝天举起了手中的拨火棍,大声吼道,“笔力万钧正乾坤!”
我咽了咽口水,又看了看他脚边的那个酒坛,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敢情这丫和我一样,喝两锺就能爆发出无限的潜力,脸皮变得堪比城墙。
铁脊梁书生武雪松可是承天的名人,承天现在这位皇帝的老爹也就是太上皇原本不是皇太子,但后来用了一些手段除掉了先前的皇太子,当上了皇帝。跟任何时候一样,立刻就有一大堆文痞墨客伪君子跳出来为他歌功颂德。但当时身为国子监祭酒的武雪松武大人却愤然写了一篇文章——《窃国者鄙》,然后辞去官职,带着一家老小回到家乡以教书为生。还在先太子出殡的那天头戴白孝,坐在大街上痛哭。
皇太上觉得他忠心可嘉,令他上京担任太傅一职,没想到他装聋作哑,宣称自己看不见使臣,听不见诏书。皇太上也不追究,只是笑称:真乃铁脊梁也。没想到他从此就以铁脊梁做了自己的名号,不停地写一些正气凛然的文章讽刺时事,还为自己赋诗一首:
书生无用甘贱贫,
只知圣贤不识金。
一朝挥洒文章就,
笔力万钧正乾坤。
可惜此人命不长,在他开办的雪松书馆揭牌当晚,有一群山匪以为武雪松在京为官那么久,肯定会有一些积蓄,所以血洗武家。武家老小,前去祝贺的武家亲戚,还有一些与武雪松志同道合的读书人,以及学堂新招的学生全部被杀,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此外,山匪还放火烧了武家主宅和宗族祠堂。也正是因为这件令所有山贼不齿的事,承天开始了长达二十多年的打击山匪的活动。
半天后,狐狸还在那里不停地举着小木棍嚷嚷:“……等报了仇,我还要重新读书,本少爷已经好多年没碰过书了,不读书,到阴间,我们武家祖宗非再气死一回不可。我写文章,我写,我写,我写写写,然后再娶一个书香门第的美娇娘……”
闹了一会儿,可能是觉得自己没有听众不带劲,他扭头沉脸醉醺醺地问我:“怎么,你不信本少爷的话?”
我只好顺着酒疯子的意,懒洋洋地点点头:“相信,当然相信。”
听到我的回答,他满意地张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对嘛,这才对嘛。”说着,他飞速脱下了上衣,再一弯腰拎起酒坛,仰头就倒。清澈的白酒顺着他结实的胸膛流遍了他的全身,破庙里立刻充满了浓烈的酒香。然后他将酒坛一扔,再把手中的木棍往前一横,斗志昂扬地对我说道,“本,本少爷,给,给你写一篇武家草,草,草书。”说完,威风凛凛地舞了起来。一时间,屋内劲风大作,火星满天乱飞。
弦寄余音(23)
而狐狸自信地穿梭于流萤一样的火星中,嘴角勾着肆意的笑,滑亮的头发像云彩一样自在飞扬。身体翩跹起伏,上下左右摇晃。看似失去平衡却灵巧如燕;看似醉态百出,却势如闪电,招招暗藏杀机。手中的木棍也丝毫不比他扔在一旁的刀逊色,仿佛与他连成了一体。棍随身动,身带棍行,啸声如虎。
但看到那漫天的火星,我没心思欣赏这至美的舞刀表演,而是抓住了被子角,时刻准备在破庙烧起来的时候扛被子撤退。
幸好他没舞多大一会儿,突然停了下来,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儿,眼睛里陡然溢满了秋雨一样的浓浓雾气,手中的木棍和酒坛也滚落在地。
“怎么了?”我奇怪地问。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失魂一般地喃喃说道:“我忘了,我武芸香竟然忘了武家草书是怎么写的。写着写着,就变成了杀人的刀法,爷爷和父亲一定不会再认我了。”他越说越激动,几步走到我身边“咚”的一下跪在地上,将手凑到我眼前,脸上全是焦急的神色,“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的手上全是血,武家的后代,手上竟然沾满了血。”
闪烁的火光中,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无助地颤抖着,就像两只被囚禁在笼子里的白鹤,展不开纯洁的翅膀。
我摇摇头,建议道:“那你为什么不放下屠刀?”
他缓缓地收回手,凄凉地笑了起来:“放下屠刀?如果你看见全家一百零一口人死在你面前,而凶手还逍遥法外,你还能放下屠刀吗?”
我不解地问:“灭武家的山贼不是全部都被处决了吗?”
他笑得更欢也更沧桑了,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是吗?都被处决了?”
我刚想点头,他突然“扑通”一下倒了下来,头正砸在我的腿上,立刻就打起了呼噜。
我赶紧动了动腿:“喂,芸香,别睡在我腿上啊。”
他闭着眼睛扯出了一个无赖的笑容,反而变本加厉地伸手抓紧了我的脚脖子,还舒服地蜷起了身体,看来他是打算在这睡一晚上了。
我算是没辙了,只好盯着天花板发呆。一会儿后,我看了看那副特别的手铐,那条细线正在火光的映照下微微发着诡异的光,那道光像魔咒一般,引出了我心里某种奇妙而强烈的冲动。似乎其他的一切都在这种冲动里失控了,在这种冲动的怂恿下,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将那条细线穿过他的头顶,缠上了他那精致的脖子。
他的呼吸仍然很均匀,嘴角上还挂着甜甜的笑,看来是在做什么美梦。
不知何时开始,四周喧闹了许多,木柴燃烧的噼啪声越来越大,就连虫子从角落里爬过的声音都一清二楚。我仰了仰僵硬的脖子,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鼓励自己下手。可半天后,我的手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还不停地发着抖,就好像不听我指挥一样。忽然,火苗闪了一下,飘过来的浓烟猛地把那股冲动压了回去。眼前陡然清明,我立马意识到我差点就干了一件非常蠢的事情,赶紧将细线从他的脖子上褪了下来。
他仍然睡得很死,还梦呓了几声。我定了定神,伸手拍了拍他那精致可人的侧脸,咬着牙又恨又同情地说道:“你这个没长大的可恶杀手,干嘛非跟我过不去?其实咱们性格还挺合得来的,不过我比你幸运,不用杀人。”
说完我伸手拖过他落在地上的衣裳,想替他盖住春光无限的上身。不经意间,他腰间那个鼓鼓囊囊的棕色钱袋引起了我的注意。自从跟了飞墨以后,我的很多坏习惯已经被飞墨用糖衣加棍棒的方法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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