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梦》第26章

“是这样啊。”表姑呢喃，难怪不见人，“他走了，那谁来治少渊啊？”说着就急得不行，都到这个关键时候了，居然不见人，这可如何是好。
老太太安抚一笑，“别急，会有人来救的，我们只需要坐着等就行。”
见老太太气定神闲，表姑这才安心下来，人家作祖母的都不急，自己瞎操哪门子的心，于是又坐了下来，可确实又坐不住，不知道老太太知不知道她弟弟的所作所为，也不知道那郎中有没有将事情的本末详细告知，自己要不要说呢，可是万一说了，老太太会不会觉得自己在搬弄是非……
表姑还在挣扎说与不说，就见管家推门而进。
老太太起了身问，“子时到了？”
管家点头，于是老太太进了里屋。秋碧见老太太进来欲问安，老太太却手一挥，说，“秋碧，跟我出来。”
“好。”虽不明白，仍是照做，跟在老太太后头出了里屋。
“你们听好了，接下来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里屋。”老太太一声令下，表姑母女俩面面相觑，不知老太太为何有此一说，但即便有诸多疑问，却也沉默以对，而管家想来是猜到一二，许是与卫姑娘的身份有关。
老太太说完了，仍旧掀了帘子进去了。表姑张口欲言，想问点什么，但是见管家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不愿自讨没趣，索性拉了秋碧坐在了一边，不再言语。
里屋，老太太才进去，就见着有一阵怪冷的风从半敞的窗口里灌了进来，直吹得素纱帐上悬挂的流苏轻轻摇曳，然后就见墙角的宫灯熄灭了半数，只剩屋正中悬挂的八角玲珑灯还亮着，烛影摇晃打在老太太的脸上，就见老太太一副不动如山波澜不惊，拄着木制黄漆拐杖走到了书桌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风吹过后，流苏静止，然后眨眼的功夫，屋子里就多出了一个人，不，准确地来说，应该不算是一个人。
虽然有了准备，但是老太太还是惊了一惊。佛家讲究因果轮回，人死了后，会化为鬼，从此不容于阳世。
“卫姑娘？”老太太不确定眼前这个一身红衣背对着她的女子是不是雪珍说的女鬼卫央，她没有跟鬼打过交道，但她本不畏鬼，人终归都有一死的，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老夫人好。”卫央翩然转身，衣角垂落的流苏犹如翩跹飞舞的蝴蝶，随着她一个轻盈的转身，带出的风情非言语难以形容，桩姬有一句话说对了，没有谁比卫央更适合红色。红色是一种鲜艳的颜色，很多人看到它会想起血的颜色，让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卫央就是这么一个鬼，一个喜欢穿大红衣服的鬼，一身红衣穿梭于阴阳两界。黄泉彼岸幽暗，唯有她一身红衣昭昭，是无法掩饰无法靠近的凄凉和可悲，欧阳曾问，为什么喜欢红色呢？
是，为什么喜欢呢，现在想来或许知道了答案，但是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够挽回，一切都该结束了，韩少渊，你是第十万个人，治好了你，我也就能解脱了。
老太太知道这便是卫央后，也就不作声。
月圆之夜，子时时分，正是阴气最盛之时，卫央乃阴气之体，于此时施法将韩少渊已被吸去的一魂五魄归体，很有帮助。不多时，就见玉佩里飘出了一丝接一丝的柔光，光呈五颜六色，三魂主神，气魄主体，尤以三魂为重，七魄为辅，三魂呈红白黑，七魄为紫，蓝，橙，绿，青，靛紫，暗蓝。凡人如果失去了七魄会气短虚弱，而没了三魂则会昏厥不醒，犹如行尸腐肉，日趋衰弱，最终不治身亡。
许是韩少渊命不该绝，如果迟个一两日，即便是大罗金仙驾到也无力回天。但是也就这一两日，韩少渊注定死不成，而蝶妖注定成了不人。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卫央把最后一丝暗蓝色的魄引入韩少渊体内，原本只吊着一口气的韩少渊立时脸上多了些人气。
老太太见状，起身朝床边走了过去，卫央给她让地方，老太太却并没有去看她的孙子，而是站在卫央面前，一脸感激地看着卫央。
“卫姑娘，辛苦你了。”
卫央心中一动，辛苦，这三百年有谁曾经对她说过这个词，怕是没有，没人说她也不在意，可是现在有人说了，她以为自己能无动于衷，可是却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她的心很累，她的心也很悲伤，承载着他人的喜怒哀乐，他们带着笑容进入下一个轮回，只有她自己满溢悲伤无法忘川。所有的辛苦，其实都是自己自找的，与人无尤。
“他明天会醒过来的，我先失陪了。”卫央很想说声“谢谢”，可是她发现说不出来，因为她其实很脆弱，她怕一个转身，就会泪流满面。
红色的身影此时是那样单薄，老太太很为她而心疼，“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卫姑娘你，该放下了。”
“放下？谈何容易？”苦苦撑了三百年，还清了当年欠下的十万债，而今以为能解脱出来，却又欠下了一笔，能放下么？可以的话，忘川花海里那朵彼岸花早该开了。“欠下的，总是要还的。”
“那还完了你可会好过一些？”
“……”
地府，黄泉尽头，忘川河畔，三生石依旧玲珑剔透。
有新鬼上前，愁容满面，卫央等了她许久。
“你来了，黛黛。”
是的，这个新来的女鬼，正是陈书呆子青梅竹马的表妹，曾经的未婚妻，后来的孟王妃，现在的阮黛黛。负责押管她的阴司是首殿阎君的得力手下汲，汲未成鬼之前，也是一表人才的风流才子，生平最见不得柔弱的女子受苦，即便是成了鬼，也改不了他的心软。
自从勾出了阮黛黛的魂魄后，他就跟着阮黛黛一样难过，他很想告诉阮黛黛，她心心记挂着的人，魂飞魄散了，但是他不忍心说出这个事实。眼见着黛黛一日比一日虚弱，就是不肯过奈何桥，非要等她那个心上人，汲就恨不得成全她，可是她那个心上人，不在三界之中，六道也不见人影，不知死活，这让他爱莫能助。
忘川河畔，阴寒之气本就重，阮黛黛生前体弱多病，如今到了这极寒之地，能不能撑下去还是个问题，汲不愿意见到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就这么香消玉殒。没有投胎的鬼，一旦没了精气，等着的结局只能是永不超生魂飞魄散。
所以，当卫央上前来时，他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反正她们都是女人，而且还都是鬼。
汲很识相的走开了，而阮黛黛始终低垂着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教卫央见了，也只能叹道，情深不寿，难成正果。见着佳人如斯，卫央不知道自己这一趟是否来对了。
不管对错，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终归要将事情揭露，就让她来扮一回恶人。“你在等谁？陈璟吗？”
“你怎么知道他的，你是不是见过他了，他还好吗？”阮黛黛终于有了反应，她抬起一张柔弱的脸，带着哭腔拉着卫央的衣袖央求着卫央。
卫央眉眼冷淡，不为美人垂泪而动容，仍旧冷淡得不近人情，“见过了。”
“什么时候见过的？他还好吗？我那样伤了他，他肯定不会原谅我了。我也不敢奢求他的原谅，只要能见他一面，我……就安心了。”黛黛越说越难过，她好想念璟。
“比起这个，你为什么会死？孟安世下的手吗？”不是嫁入王侯之家么，怎么这才几天，就……卫央不能理解，既然当初都那么狠心拒绝了陈璟，那为何人都死了，还惦记着一个被她抛弃了的人，这其中会不会有隐情？
黛黛拉着卫央衣袖的手突然松了，方才还那般紧张的人此时却像被触及了深藏于心中最深的无奈，微弱的摇了摇头，“不关他的事，这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不提我了……璟怎么样了？”
其实自己怎样都好，比起忍受活着见不到他的痛苦，其实先他之前做了鬼反倒是个机会，至少还能在奈何桥前，等到他。
不忍告诉她，那人已经死了，可是不说，阮黛黛却撑不了多久，卫央想要救程璟的心越发急切，心中如实想着，面上却未露分毫，仍是惯常的语调，“想知道他好不好，就好好的撑下去。”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少渊初醒，城主来访
日升月落，转眼又是黎明初晓。守了韩少渊一夜的秋碧困意袭上心头，瞧了那还未睁开眼的心上人，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听了老太太说，少渊会醒过来，想给少渊一个惊喜，想让他第一看到自己　。
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同少渊已有许久不曾说过，也不曾见到他用温柔得能溢出水来的双目只看着自己，她不求别的，只希望自己在他眼里，是独一无二的。也许这才是最大的奢求，但是那又如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