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眼》第26章


估计肠子都该悔青了。
我本人是喜欢收藏古代陶瓷,对老核桃的价值才认识没多少年,但一经“认识”则穷追不舍,当时的想法特别幼稚。既然我姥爷有一对儿老核桃,那张三的姥爷一定也得有,他们家是开当铺的。李四的姥爷肯定有,李四家的祖上是资本家。王五的姥爷嘛,好像差了点儿,他们家是卖豆汁儿的出身……
总而言之,是个姥爷就该有这么一对儿核桃,淘换去吧!于是,张三、李四、王五、赵二麻子……我能问的全问到了,都说没记着自己的祖宗有过玩儿核桃的爱好,最可恶的是那个卖豆汁儿的后人王五,说他姥爷也是死在文革期间,穷得就剩下裤裆里长着的几个虱子了,屁嘛也没有!什么核桃胡桃的?!
油炸“老核桃”(2)
您瞧瞧,这帮人——多没有文化品味。
既然老宅门里淘换不出来,那就只能往古玩旧货市场上寻摸去了。我就不信,总得有几个败家子儿之类的人,把这不起眼儿的文玩拿出去换钱不是?一来二去的还真就寻摸出了一对儿,买回家来仔细一瞅:嘿——这“核桃”怎么没长着屁眼儿呀?嗨!是用塑料做的。古玩市场啊,陷阱多多,需倍加小心才是。
有一年我出差去了上海,带着十二分的小心逛城隍庙附近的一处古玩市场,在某小店铺前一眼就相中了一对儿老核桃,红里透黑,油乎乎的,上边居然还雕刻着十八罗汉。这回我可是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什么塑料的、树脂之类的假货甭想再能蒙我!我就捡起这对儿核桃,先碰一碰听听声儿。好!再翻过来看看它们的屁股上有没有“眼儿”,都没挑儿,是真的!从品相上讲,不比我姥爷留下的那对儿差,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叫“功夫不负有心人”,一点不假!
看我爱不释手的样子,那个上海小老板就操着一口吴侬软语,亲切地说:“侬喜欢的啊——侬坐屋来,谈谈价钱好吧啦?”他热情地把我请了进去。
我问他:“这对核桃,您打算卖多少钱?”
店主说:“这是清代的哦,要卖两百块的啦。”
我差点没把鼻涕泡儿给乐出来,两百块?这不是跟白给一样吗?我真想拥抱一下这位说话带着点娘儿们腔的江南小古玩商。可当我掏出了两百元钱给他时,他却笑而不收。
他摇头道:“——呶!这里讲好的两百元不是两百元的哦。”
我有点糊涂了,两百元不是两百元?那是多少钱?
小老板说:“我告诉你讲的哦,我们这里讲好的一毛是一块的啦,一块是十块的啦,十块是一百的啦,一百就是一千的啦。所以,侬需要给阿拉两千元才可以的哟。”
“六你奶奶个猴(北京土语‘没门儿’的意思)!一对儿破核桃,要两千块?你是不是穷疯啦?!”我先声夺人,准备着大刀阔斧地杀价。
店主却不温不火:“侬讲什么‘六’什么‘猴’阿拉不懂哦,两千元是不变的啦。”
我说:“你再便宜点儿成吗?我们北京人做买卖可从来没有一口价儿的时候。”
店主就恼了,说:“侬好麻烦的啊,回北京买去好啦!”
都说上海人“坚持原则”,这回我算领教了。谁让我姥爷的那对儿核桃不能“下崽”呢?两千就两千吧,回去值两万,我不是还能赚它一万八吗?!
揉着这对儿老核桃,我在祖国的江南转悠了一大圈。
虽说这两千元花得有点儿让人心疼,但毕竟是买到个老物件——值啦!
可是——这对儿核桃怎么越揉越别扭?油乎乎的腻手,全无我姥爷留下的那对儿温润可人。每回揉搓了之后,就跟吃完仨油饼没洗手似的,这是怎么回事?我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北京后,我把这对儿核桃拿给一位玩“杂项”的朋友看,那朋友并不上手,哈哈大笑说:“哥们儿呀,你从千里之外买回来的可不是文玩,是下酒菜儿!当然如果您牙口儿好的话。”
“怎么讲?”
“这叫‘油炸核桃’,难道不是下酒菜吗?”
朋友解释道:这原本是对儿新核桃,为了做出有年份的“包浆”就下油锅煎炸,炸出来的颜色跟把玩过百十年的核桃有点相似,这个破烂儿最多值个二三十块钱。其实,里边的猫儿腻特容易鉴别。
“仅从表面上看,真是很难分辨的呀!”我悻悻地解释着我的无能。
“眼神儿不好使,这还算情有可原!难道你是害眼外加伤风,鼻子也不好使?您用鼻子一闻,不就什么全明白啦?”朋友不耐烦地说。
我把这对儿核桃搁鼻子上闻了闻,靠!果然是一股子的“哈喇油”味儿,那腻歪劲儿就别提了。唉——又打眼上当喽,真是“年年都上当,当当不一样”!
油炸“老核桃”(3)
后来我慢慢儿才知道,敢情这手活儿大抵都是北方某地农民的“作品”。现在是市场经济,这玩意儿既不用上户口也不需要“全国粮票”就可以四海周游,专等着那些个在家里比谁都“明白”,出了门就晕菜的主儿受骗上当。比如——像我这样的傻冒儿!
这个故事,曾跟我的一位朋友讲过,乃著名笑星李嘉存先生。听罢,他笑得是前仰后合,那张圆脸就更像“弥勒”了。他说:这类事他也听说过。
说是过去有一个做糖炒栗子的伙计,一天到晚的辛辛苦苦,挣不了多少钱。某天来了个人,问他,“您一天能赚多少钱呀?”
答:“百十块吧”。
那人说,“租您这个炒栗子的家伙什儿用一夜,给您一百块钱,不耽误您白天的生意,如何?”
卖炒栗子的伙计心想,“我睡着觉就挣钱了,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儿呀?”就答应了。
伙计半夜醒来,想查看查看,那人用他的机器到底干什么勾当?一切的工作程序都没变,只见那大铁锅里,正稀里哗啦的炒着核桃,原来“糖炒栗子”变成了“糖炒核桃”啦。
您想想,那核桃在炒锅里一加热,自身的油分就“溢”出来了,再和红糖裹在一起,得!色儿先就变了。然后趁热用块干净毛巾将“糖炒核桃”一对儿一对儿的用力擦拭干净,嘿——“包浆”就出来啦,就变成“老”的啦了!那个买炒栗子的伙计当时就傻眼了,我怎么就想不到呢?于是从此以后,不炒栗子改炒核桃了,从卖小吃儿改行做了古玩商。
“怎么样?这故事不比您刚才说的缺少精彩吧?”嘉存兄撇着嘴问我。我能说什么呢,其实但凡这类的故事都挺“精彩”的,关键是看听故事的人,能从中受到一点儿什么启发,或者吸取点儿什么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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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嘞,还是把我姥爷留下的宝贝收好吧,别吃着碗里还惦记锅里的。因为收藏领域的这口“锅”太大,里边的内容也忒杂,说不准哪口吃错了,吃出个石头子儿来,就得咯碎您半颗槽牙,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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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玩市场里的“跟屁虫儿”(1)
但凡逛过古玩市场或其他什么旧货摊儿的人,大抵都有过一种经历:你逛着逛着,身后就有一两个神秘的不速之客尾随您,就像一个甩都甩不掉的“跟屁虫儿”。只要一回头,这人就抢步上前和你搭话儿,神情严肃、语调低沉:“先生,您要古董吗?刚从墓里挖出来的!”
这种事儿我遇见多了,每回都是先谨慎地环顾一下四周,然后趴在那个看上去已经有点儿兴奋的跟踪者的耳朵边儿上,以比对方还要严肃之神情、还要低沉之语调小声地、极其亲切地说一句:“——去你妈的!”
此招术特别奏效,那“跟屁虫儿”保准是一溜烟儿就跑了,连头都不敢回。但市面上有几个像我这样没心没肺的?大部分的人是被追得没着没落儿,气急冒火,坏了寻珍觅宝的兴头。这都算是聪明,有那耳朵根子软的,一听说人家手里有“宝贝”,心里就痒痒了:他的东西肯定是来路不正,所以才鬼鬼祟祟的怕见光呀,一准儿不敢多要钱。得!我今儿个算是“逮”着了,跟着去吧。
去——?去了您可就算是把倒霉给招上啦!
头些年我买过一辆面包车,那破车老出毛病,有朋友就给我介绍了一位修车师傅——老张。公平地说,老张这人挺实在,给我修车都是利用节假日的时间,而且是一分钱也不收。但修完了车我得请他吃饭,吃饭的时候他总要再叫上仨俩“狐朋狗友”,这哥儿几个都是属于“牙好胃口就好,吃嘛嘛香,喝嘛嘛没够”的主儿。回来一算计,花的钱不比在修车厂便宜,还欠了大把的人情,这算哪儿跟哪儿呀?
欠了人家的情就得还!老张也不客气,说:“我如今是受了你的影响,开始喜欢古玩啦,我拜您为师如何?”我说:“古玩道儿上的学问我自己还没整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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