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世界(二)》第77章


在城里传成一窝蜂了!
他在县委家属院张有智的家里,一直等到书记下班回来——他不能跑到机关去把徐国强
的信交给他。
让徐治功大吃一惊的是,张有智一见他,热情地和他握手,并向他询问石圪节物资交流
大会的情况。书记还表扬他这件事搞得很有气魄哩!
是不是张书记先稳住他,给他来点和风细雨,然后再吼雷打闪呢?徐治功在吃惊之余暗
暗思忖。但他又想,张有智向来心中有事脸上就带出来了——他没有这么深的城府。治功就
大胆试探着问:“张书记怎知道我们交易会的情况呢?你又没去。是不是石圪节谁来告诉你
的?”“石圪节没来谁。我是听县上去过的干部回来说的。”张有智扭头对老伴说:“炒几
个菜,我要和治功喝几盅!”
徐治功提在喉眼的一颗心,又慢慢跌进了胸膛里。现在看,胡得福没来告他?
徐治功并不知道,对他钟情的王彩娥与他同时采取了行动,这个厉害的女人在治功走后
不久——也就是他蹲在厕所里的那阵儿,立刻到后街头的食堂里找到了胡得福。她声色俱厉
地警告“红烧肘子专家”;如果他要把她和徐主任的事传出去,她就马上和他弟胡得禄离
婚;并且会一口咬定她和徐主任什么也没!
胖炉头屈服了。他知道弟弟对这个风骚女人爱得象宝贝蛋一样。再说,得禄年近五十,
已经打了多年光榻,而这女人才三十来岁,有什么资本赌气哩!话说回来,徐治功是公社主
任,也不是好惹的!
王彩娥大将风度,三称二码就把一场危机化为乌有!平心而论,我们不能不佩服又麻又
辣的女人!
不过,狼狈不堪的治功同志要等回到石圪节,才能知道他已经完全摆脱了危机……现
在,他正惴惴不安地和县委书记一块喝酒。当然,徐国强老汉的那封救急信眼下还不必掏出
来。
乘着一点酒劲,治功便巧妙地把话题扯到了自己的工作调动上。他很动感情地对张书记
诉苦说,他把老婆孩子丢到县城,已经在石圪节干了整整七年,组织应该考虑他的情况,把
他调回县城工作。说到难受之处,他竟然哭了起来!张有智见状,立刻安慰这位下级说,县
委知道这情况,罢了恨快会考虑他的问题……从县委书记家里出来,徐治功又立刻马不停蹄
地返回到石圪节。
王彩娥打问着了他回来,很快设法向他通报“事情”已经完全风平浪静了!
徐治功对彩娥感激不已,高兴得几乎要哭一鼻子。但打这以后,他却再没胆量和这位大
胆的女人交往了……没有多久,徐治功突然喜从天降,县委组织部下了文件,任命原副主任
刘根民为石圪节公社主任,而把他调回县里任了令人羡慕的水电局局长。徐治功大为感慨地
想:还是毛主席老人家说得对,坏事里面有好事哩!
第四十六章
在我们亲爱的大地上,有多少朴素的花朵默默地开放在荒山野地里。
这花朵没有人注目。也许唯有自身才怜爱自身的芬芳。
可是,在我们普通人的生活中,在这平凡的世界里,也有多少绚丽的生命之花在悄然地
开放而并不为我们所知啊!
但愿我们还没有忘记,不久前,田福堂的儿子田润生开着他姐夫的汽车,在外县一个庙
会上偶然碰见了原西上高中时和他同班的女同学郝红梅;在目睹了丧夫携子的红梅在异乡的
山村悲惨而不幸的生活后,这个身体瘦弱、不善言语的青年,便象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担
负起帮助这位落难女同学的责任。我们知道,尽管他很快就遇到了世俗舆论的压力,但仍然
毫不在乎地开着车来到这偏僻山庄,给生活于困境中的孤儿寡母送这送那,关怀备至……从
那时到现在,田润生到郝红梅这里的奔波一直没有中断。
毫无疑问,开始的时候,润生这样慷慨地帮助红梅,纯粹出于一种同情心。从善良和对
别人的同情心来说,田润生简直不象田福堂的儿子。
田润生这样跑了一段时间以后,他自己惊讶地发现:他的心情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
化。
是啊,他强烈地意识到,他而今到红梅这里来,不再仅仅是要给她送一些维持生活的用
品;而是渴望能见到她,坐在她的热炕头上,看着她亲切地侍候自己吃两碗香喷喷的细面
条。尽管他长这么大,从没缺过吃喝,可他也从没吃过这么有滋味的面条。是的,那面条是
很有滋味。但是,仅仅是有滋味的面条才使他如此留恋这地方吗?
不。他在这孔贫寒的窑洞里,那么多地体验了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温暖。是的,温暖。心
灵的温暖。他每次坐到这个土炕上,一路奔波所带来的紧张和劳累立刻就会消失得一干二
净,耳朵里再也听不见呼呼的风声和马达的轰鸣;疲倦的眼睛视线可以放心地重迭在一起,
甚至可以闭目养神。僵直的胳膊腿松驰了下来;浑身的骨头也可以一块一块散乱地堆垒着—
—那种舒坦和轻松,就象躺在澡盆的热水里一般……唉,一旦他坐在这个热炕头上,他就不
想再离开这里了!他清楚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是的,不必隐讳,他在心里开始爱上了他的同学——这个苦命的寡妇!
我们知道,从田润生的家境来说,虽然不可能找个端公家饭碗的城里姑娘,但要在农村
找个对象,那的确不必发愁;甚至可以有挑有拣。远处不说,东拉河一道沟的村庄,谁家不
愿把女儿嫁给赫赫有名的田福堂的儿子呢?
可是,人的感情,尤其男女之间的感情,是世界上最难解释的一种现象。
现在,在田润生的眼里,只有这个寡妇才是他最可心的女人。
在高中上学的几年里,润生尽管和她是同班,但相互间的交往倒很一般。他是一个晚熟
的青年,那时还对男女之间的事并不敏感。至于郝红梅,他只知道她家成份是地主,但光景
很穷,本人常面黄饥瘦,穿身破衣服,连个丙菜也吃不起。后来他隐隐地听别人说,他们村
的少平和这个女同学有“关系”……
以后他又听说,他们班的班长顾养民爱上了红梅。这倒使他大吃一惊。他想不到家庭和
本人都很出众的班长竟然看上了这个成分不好、家境又困苦的女生。那时他才稍微留意了一
下这个郝红梅。他似乎也发现,她是班里女生中最漂亮的……毕业以后,同学们都各自东
西,他也就不再记得这些事了……
至于他自己,是这两年才多少懂到了一点所谓“爱情”——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姐姐和
姐夫之间的不幸婚姻,迫使他也考虑起了他自己的事。是的,男大当婚,他也将要面临这件
人生大事了。姐姐和姐夫的教训是深刻的,他决不能象他们一样。
润生在姑娘面前生性腼腆和胆怯,加之目睹了姐夫的不幸与痛苦,使他对女性产生了某
种恐惧心理,他在有女人的地方立刻感到一种不自在,因此经常回避和女的接触。这同时造
成了一种逆反心理;越是躲避女人,就越觉得女人的神秘;越是感到神秘,内心就越强烈地
渴望得到女人的温暖和体贴。这种水深火热般的矛盾心理,在悄悄地、严酷地折磨着这个二
十三岁的青年。这种状况时间一长,竟使他在女性面前渐渐自卑起来,觉得他一生也许再没
能力去征服和占有一个女人的感情了……但自见到红梅以后,他这种心理障碍却神奇地消失
了。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红梅自己一开始就在他面前表现出了一种难以掩饰的自卑感,反
倒大大地刺激了他的男子汉气概。他喜悦地感到,他在红梅面前才是个真正的男人。男人通
常都有一种保护女人的天性,并以此感到满足——他现在尝到的正是这种滋味!
田润生左思右想,觉得只有和红梅生活在一起,他这辈子才能真正感受到男女之间的温
暖和幸福。
他想过,正因为她结过婚,她也许就更知道怎样关怀男人;而正因为他没结过婚,她也
不可避免在他面前有点难言的自卑,因此会对他的感情要求热烈响应,他就不必象姐夫那要
饱受心理和生理上的折磨了。他是一个有文化的人,他不会因为她结过婚并且带着前夫的孩
子,就用世俗的眼光低看她一等。不,他多么爱她!她现在看起来要比高中时更漂亮。虽然
穿一身农村妇女的衣服,但掩饰不住那丰满而苗条的身材和没有丧失掉的文化教养。最使他
心旗摇动的是,她是一个各方面都成熟了的女性——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立刻就能满足他
那饥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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