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狐玦》第8章


昂首一瞧,果真,桥的另一端有着一座四方形的石牌坊,璃儿细眯着眼,隐约见得上头题刻的一联:
水面忽添新锁钥,波心仍照旧舆梁。
瞧归瞧,不识字的她只知那是人类所谓的字,而那字写些什么,她全然不解,更甭提体会啥劳什子匠心了。
回过头,她又见着远处其他更美有趣的桥,拉拉戚少瑛的衣袖,大声嚷嚷:“那些又是什么?美的呢,弯曲小巧,和方才的桥很不一样。”
随她所指望去,他露齿一笑,环上她的腰,不着痕迹拉近彼此的距离,微笑道:“亏你眼尖,那些是专供游赏的小桥,特别风雅别致,桥名大多是出自才子之手,像是彩云桥、鹤舞桥、游仙桥……说到这呀,才真是有趣,将那些名给串连起来,倒成了副对联呵!”话不说到底,刻意留了个尾。
苏州人多风流韵事,和其风俗亦脱不了干系,这些小桥之用意莫过于云赏游玩,和方才壮丽气势的万年桥比起,可是逊色许多,无论在工匠或其作用上,皆是不如。
“啥对联?瑛哥哥说嘛,话别说到一半就停,故意惹人心烦。”
他瞅了她一眼,缓缓吟颂:“青山、绿水、百花、苑;聚龙、醒狮、万年、城。”足足十字,不多亦不少。
呃?璃儿一脸憨样的望着他,轻拧眉结,杏眼微睁,搔搔头,接而傻傻地笑了起来。
戚少瑛淡淡的付之一笑,她不懂不打紧,这些本是游赏文人、风闲雅士兴起之作,不外乎是风花雪月、极尽矫情,故意引人遐想罢了,要是真解其中之意,怕是污了她那份难得的纯真。
不多做解释,他仅轻抚细软青丝,抬起月白袖,朝不远处的船舫指去。“璃儿,待会儿瑛哥哥带你上那艘船玩玩,好不?”
“哪艘?那么多条船,都瞧得眼花花了。”扬起头,拉长着颈子,璃儿还是瞧不见,便要起身站立,却被戚少瑛硬生生地压住肩头,使她动弹不得。
“眼睁大点儿,就那停在船泊边的船舫,待会儿我让船娘做些道地苏州小菜给你尝尝,你不是净嚷嚷要吃茶食、点心么?”
自提到苏州有哪些好吃的东西时,几乎是每日……不,该说是每刻,她总要说上一次,嚷叫着好饿好饿,要吃些什么、喝些什么,他生平从没见过如此贪吃的小姑娘,那程子还真是头一会见识到她的肚量。
呵,果然是“宰相肚里能撑船”,这词儿一点儿也不夸大。
“好哇、好哇!璃儿要吃,走、走,瑛哥哥,咱们快去,要是慢了,让船给驶走,那璃儿可就吃不着了。”听见有好吃的,璃儿一双眼是瞪得老大,小脸粉扑扑,兴奋地扯住他的袖摆,拚命缠拉。
“当心,要过去,还得先让船给靠岸呐。”
可瞧这速度,连乌龟爬都胜过。璃儿失望地扁扁嘴,心中急的猛跳脚,恨不得眨眼间就到了另艘船艇,要是珞姊姊在,肯定……
啊,对了!瞄了眼身旁的戚少瑛,瞧他看着专注,没空搭理,她将手盘自身后,嘴里喃喃几句。
不一会儿,突地刮起一阵大风,引起波波水流,将小船迅速推往岸边,“碰”的一声,说巧不巧地,船头撞上石垛溅起庞大水花,落的大伙儿一身湿淋,个个成了窝囊相。
“唉呀,睢瞧,哪来的怪风弄得我一身湿。客倌,你们大伙儿都不打紧罢?”撑篙的船夫一面拧去袖口的水滴,一面仰头拭汗,嘴里不住抱怨,使得一旁的璃儿赶忙窝到戚少瑛身后,露出一张俏脸蛋,偷偷地吐出小舌。
唉呀呀,她又不是故意的,哪知施法过重,大伙儿全成了落汤鸡,连她自个儿也没例外,莫怪珞姊姊之前再三叮嘱她到了凡间法力千万别乱使,若不懂得拿捏,出了差错,轻则无碍,重于害人不浅,茶炭生灵。
可想归想,她倒也没几分歉意,反是扯拉戚少瑛的袖摆,眨眨大眼,努努嘴,做出无言的提醒。
“没啥大碍,多谢了,共是多少舟金?”了然意会,戚少瑛伸手自袖里拿出几粒碎银,微笑问道。
“十五文钱就够了,被这阵怪风一搞,我今天的活儿也甭想做了。”老迈的船夫弯腰系绳,将船靠于岸边,准备收桨上岸,买些小菜回家歇息。
不细数,他将于掌中的银子全然给了船夫,“老丈,这五两给你,快去岸上买件衣服替换吧!虽春暖不寒,可风大,你老身子该是多保重些。”这阵风来的突然,使大伙儿皆是摸不着头绪,碍于身旁的小馋鬼耐不住性子,他亦只好以此聊表些许的歉意。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您真是个大善人呀!”捧着几许碎银,船夫乐的连忙称谢。
驾一次船、摇一回桨,每人舟金也不过只过二、三文钱,而今却遇上了位好客人,一出手便是给上足足五两银,他怎能不感激道谢,简直是当成神明景仰了。
微一颔首,戚少瑛便牵起璃儿的柔荑,举步踏上石岸,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在旁伺候的天福见了不禁拧紧眉头来,心中恍恍不安。
照这些日子相处,他对这位来历不明的姑娘始终放不下心,可家少爷并不详细究问,反是百般讨好,沉于莺声燕语,就怕主子贪恋佳人美色,三魂七魄被她摄去而不自知,况算算日子,距离预定回乡的时间,为了这姑娘他们是多费了许多天,而现下竟还提议游舫去。
想到此,为了主子着想,天福鼓起勇气,举步上前低语道:“少爷,游舫之事就待下回,老夫人还盼着您回去呢!”
兴冲冲的兴致被人当场打断,犹如淋了一头冷水,戚少瑛转过头来,难得严词厉色地斥喝道:“多事!”
凡人一但迷了心窍,情理二字便不能思想,被主子这么一斥责,再多的话亦只能往着肚里吞去,天福抿了抿嘴,静静地退后一旁,脚步沉重地和着前方的两人走去了。
虎丘之名,相传是春秋时期吴王阖闾埋葬于此,三天过后即见白虎踞于其上,而因此得名,戚少瑛牵着璃儿,同她解释道,不知不觉也步行了好一段路,过了海涌桥,放眼望去,即是到达了传闻中的千人石。
一行人来到东溪,下了虎丘,便见许多红栏雕砌、富丽堂皇的游船于江波上往来招应,箫鼓笙歌,红灯齐照,上有布幔,四面敞开,可见人们倚着栏干观景,亦有把酒欢笑、畅所欲言者,更多的是姑娘们的莺莺细语,笑语不绝。
苏州船娘名扬海内,个个国色天香,年少貌美,就连驾船撑篙的驾娘看上去少有四十好几,却仍是风韵犹存,不减其当年风采,戚少瑛对着璃儿淡然一笑,便朝正在收起缆绳的人儿招手。
抬眼一瞧,驾娘停下手边的活儿,细眯了眯眼,那身月白长衫不就是许久未见的戚公子么?微微一愣,待确定来人的身分,她赶忙搭起船板,踏着小碎步,跑上岸去。
“唉唷,可喘死我了,戚公子您真是许久没来了,今儿是否要招船?”大口喘着气,驾娘一身蓝黑布衣,仅在头顶簪上两朵压香云,一脸欢喜,笑面迎人,不论穿着打扮都和其他船娘大不相同。
“是呀,今儿我特别带了位姑娘来你这儿见识见识,尝尝道地的苏州小吃、茶食,顺这看看翠娘。”
姑娘?驾娘瞄了眼他身旁的璃儿,唇上的笑容突地僵了下,心头涌起一股不甚好的预感,一双杏眼急忙打量,不禁暗暗叫糟,瞧戚公子如此呵护痴迷的模样,恐怕真是那么一回事了。
“呵,一定一定,咱们定会准备丰盛的苏州小吃招待各位,翠娘要是知晓戚公子来了,肯定高兴得很呐。”按下心底的疑虑,拭去微微渗出的冷汗,驾娘连忙拱人招呼道:“来,请大伙儿快上船罢!”
上了船舫,驾娘现是带着戚少瑛一行人来到船舱中等候,便急着差使些芳龄不过十来岁的小姑娘们招呼去,踏着一双脚底天足,连忙赶至内厢房。
砰砰轻敲两声,房门缓缓开启,驾娘闪身一进,便急急忙忙地将门给掩上,拭拭汗,朝着房中案旁正在刺绣的美人儿嚷道:“好姑娘呀,都啥时候了,你还有闲情逸致刺绣?”
翠娘放下手中绸缎,美目一稍,瞅了眼,略叹口气地道:“又是哪位贵倌大佬来了?”
“啥都不是,就是你那心上人戚大公子。”驾娘扭腰摆臀地扯下她手中的刺绣,定睛一看。
哇,瞧是一对多美的凤凰翱翔,双宿双飞是羡煞多少痴情人儿。她瞅了女儿一眼,莫不感叹在心,女儿百般的心思她怎会不懂呢?只怕是奢望了。
“娘,您别瞎说,啥心上人的……”刺绣被娘亲抢了去,里头的意思是昭然若揭,翠娘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娇斥一声,三分恼怒里带着七分腼腆。
脸都红成这样了,还娇羞些什么?甭说此地无银三百两,明眼人一瞄即知晓。驾娘收起绣有凤凰的绣套,摆于案上,叹了声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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