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春又回》第35章


“你自己清楚。”顾凌章冷冷道,那语调虽是冷的,可邱若蘅却有一蓬火烧过来的感觉。
“你说什么?”她轻声说,“我不明白。”
顾凌章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她面前,紧紧盯住她双眼,邱若蘅心慌意乱想低头,被他捏住下颌,动弹不得。他的脸凑得更近了。
邱若蘅吓得闭上眼,可是陷入黑暗后更加不安,只得又睁开,顾凌章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那么直直地盯着她。邱若蘅受不了,开始挣扎,但除了让他把自己抓得更紧之外,徒劳无功。
门外的暖儿听见声响,战战兢兢地膝行到门口,往里张望,她的手才搭上门框,顾凌章就扭头一声暴吼:“跪回去!”吓得她连滚带爬地退回原来的位置。
邱若蘅借机用力推开他,大喊:“你到底怎么了!”她的脸颊留下几道青白色的指印,而周围则泛出紫红色。
他问:“顾锦书是如何脱罪的?”
“我不知道……”
“再说一遍!”
“我不知道!”邱若蘅心中仅存的最后一丝侥幸彻底消失了,他知道了,他全知道了!她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暖儿把那堆膏泥冲干净么?他是怎么发现的?
邱若蘅没想到暖儿到底舍不得扔掉这些膏泥,偷偷留下来,还拿给最要好的银秀分用,她们坐在天井里晃着腿聊天时,竟被顾凌章听到,邱若蘅用这些膏泥把胎记遮得一点也看不出来的事情。
他极为聪颖敏感,一下子就有个念头撞进脑海,但他不愿相信,拼命想把它抹掉,因为这念头太可怕,让他整个人差点癫狂。可是越不愿意细想,那些细节和巧合就越是迅速频繁地来侵扰他,慢慢的,一切都串起来了,在他左躲右闪的逃避下,拼凑出唯一的可能,是邱若蘅!邱若蘅扮作她的孪生妹妹,去陈渊那里赔罪,替顾锦书争取生机!而她为此付出的代价……顾凌章再也无法猜测下去。
他知道,他可以从很多人那里求证,但他最终选择了屏息静气,只向邱若蘅索要答案!
她一个劲的摇头:“我、我不知道……不知道,求你别问了。”
“不知道?那我替你说!你扮作你妹妹,去找陈渊了,是吗?你让他碰你了?”顾凌章死死瞪着邱若蘅,她已经吓得说不出话,脸上眼底的那是什么,惊惧?悲戚?亦或是对他不起的一点点愧疚?他脑中一片空白,扬手挥在她脸上:“你这……你这贱人!”
邱若蘅跌坐在门槛上,发髻散了,头低垂着簌簌发抖,顾凌章打了那一耳光,心却剧烈疼起来,各种复杂的心绪交缠在一起找不到出口,他双眼赤红,也在发抖,吼道:“说话啊!装什么傻!”邱若蘅被扯拽起来,佝偻着身子堪堪站稳,脸颊高高肿起,仍是低着一双眼睛不看他,叫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顾凌章宁愿她拼命求饶,那他心里的怒火或许还会有所消减,而不是像现在,分不清这两人中,谁更可怜一些。
邱若蘅低低道:“相公……妾对不起你……”
顾凌章一怔,怒火烧起,又是一掌掴去——
邱若蘅踉跄地扶住门框,慢慢跪坐在地,顾凌章身形晃了晃,扑过来揪住她发髻,继而掐住她脖颈:“你叫我什么?你还敢叫我!为什么!为什么!”他发了疯似的大喊大叫,邱若蘅呼吸困难,本能发出“呃、呃——”的吸气声,在她眼里的顾凌章的脸,扭曲得变了形状,她使劲眨巴眼睛,双手在他肩上拍打了几下,颤颤的似乎要去摸他的脸。
“在那在那,啊!杀人了——”暖儿领着一群人冲进院子,遥遥一指,突然放开嗓子尖叫起来。
顾锦书大惊,掠入兄嫂中间,试图分开他们,说来怪了,本应弱不禁风的顾凌章此刻双手竟像铁钳一样,顾锦书无奈,点了顾凌章手臂上一处麻穴,把他扯开,邱若蘅像个倒掉一半的麻袋一样瘫软在他怀里,后面忙上来两个丫鬟,掐人中扒领口。
顾凌章给推开后,又把火发在顾锦书身上,手边捡到什么便朝他扔什么,顾锦书莫名其妙,却不敢出声,更不敢还手,而且他唯恐殃及邱若蘅,只得背对顾凌章,弓着背护住她,任茶杯、镇纸、砚台一一飞来打在身上,嘭啪作响,所有人都被这阵势骇住了,不知道大少爷被哪号瘟神上身发疯,饶是阮春临也呆呆愣在那里,她看到顾凌章抡起凳子,突然醒过神来,大怒着一跺拐杖:“给我把他绑了!”
在场家仆分作两派,一派一拥而上,摁手抓脚,另一帮人去找绳子,不多时将疯狗一样的顾凌章五花大绑,阮春临又一跺拐杖:“扔到哪间废屋子里去,让他清醒清醒!”
顾锦书忍不住求情:“太奶奶——”
“闭嘴!”阮春临吼完他,又斥众人,“还不快去请孔大夫!”
×××
孔良给邱若蘅号了脉,扎上几针,邱若蘅很快悠悠转醒,她一醒来,就问众人,顾凌章怎样了。
顾沁文翻着白眼道:“太奶奶将那疯子关起来了!”
邱若蘅一惊,哑着喉咙问:“关在哪里?”
“北院的一间杂物房,落了锁,钥匙只有太奶奶有,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弄。”顾锦书柔声问,“大嫂,到底怎么回事?”
邱若蘅目光落到他脸上,针刺一样收回,她有苦难言,难堪地低下头。
顾锦书没等到答案,也不强求,趁暖儿帮邱若蘅梳头发,他送孔良出去,孔良一边走,一边道:“我是不知道你们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但眼下一阵凉过一阵,尽量别让你大哥受了风寒。”
“孔大夫放心,我记得呢。”
顾锦书回转来,房中比刚才热闹了几倍不止——邱若蘅从床上挣下来,跪在地上恳求阮春临放了顾凌章,阮春临要她说出原委,她又说不清楚。顾锦书从没见过邱若蘅这么狼狈的模样,披头散发,鼻青脸肿,涕泪交零地向阮春临叩头,阮春临长叹一声,叫顾锦书扶起她来,道:
“行了,只要他不发疯,我又何必关着他。”
顾锦书拿了钥匙,打开杂物房的锁,顾凌章坐在阴暗的角落,头抵潮湿的柱子,呆若木鸡。顾锦书急忙去帮他松绑,一边唤了他几声。
一开始顾凌章全然不理,可不知道在第几声时,顾锦书冷不丁发现他目光转过来对着自己,盛满刻骨恨意。顾锦书吓一跳,凑得近些,小心翼翼问:“大哥,你没事吧?”
他伸手去扶,顾凌章一把推开,自顾自抱着柱子站起,踏过绳索向外走去。走得很慢。
顾锦书直直看着他,他在阳光下站了一会儿后,径自从院子一侧的门出去,这一次步子迈得快多了。
邱若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真是比鬼好看不了多少。她身后暖儿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反复猜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连累小姐被毒打,想得头都要破了,仍想不出个所以然,反正黛珠银秀她们都说,大少爷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从不跟任何人亲近,走路轻飘飘,白天晚上都像鬼,没谁猜得透他心思——暖儿算是彻底领会了,他为什么生气,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邱若蘅低声道:“暖儿你去看看,姑爷回来书房没有?”
“小姐,别等了,都二更了,姑爷怕是不回来了。”暖儿把被子铺开,没精打采地又说,“小姐,你有伤在身,赶紧歇着吧。”
邱若蘅呆呆看着烛台道:“我不睡,你困了,自己去休息。”
暖儿哪里敢,只好打着哈欠陪她一起等。
顾凌章一夜未归,不知道去了哪,接下来几天里,也完全看不到他的影子,终于在中秋前一天,看门的宝春儿跑回来说,他发现了大少爷的踪迹,可是在哪发现的,他却支支吾吾,最后架不住顾沁文一顿削打,招了出来:“我说我说,大少爷在扬花尘!”
扬花尘是个什么地方,在座众人心知肚明,顾沁文虽然不是很懂,也晓得那不是好鸟去的林子,当即鄙夷地撇了撇嘴;顾锦书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抓抓头,目光无意中落到邱若蘅灰白的脸上,马上关切地问:“大嫂怎么了?”
邱若蘅神不守舍地摇头,惴惴别开眼,顾沁文一掌击在桌面,豪迈嚷道:“岂有此理!哥,随我杀到那鸡窝里去,把他揪出来暴揍一顿!”她一激动抬手打翻了自己的茶碗,顾锦书还没出声,阮春临训斥道:“胡闹!”她和颜悦色对邱若蘅说:“若蘅,放心,我给你做主,这就让人把他绑回来!”
“老夫人、我——”容不得邱若蘅置喙,阮春临气势逼人地一挥杖,家中壮仆倾巢出动,扑向扬花尘,不一会儿,就将宿醉的顾凌章毫无悬念地架了回来。
一见他邱若蘅的心便揪了起来,这般形容枯槁,面色青中泛白,她急忙去搀扶他,口中低声轻唤:“相公,你醒下,是我,是若蘅啊。”
顾凌章摇来晃去的身子一顿,双眼撑开一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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