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灯记》第39章


是夜,卫政私下传见伯玉,向他吩咐道:“我要微服进山,数日即回。这几天军中要务,请你暂代处理。”伯玉大惊,只劝拦不住。卫政道:“军令尔。勿须多言。我的行踪不可泄露,须做好掩护。若有任何变化,我自会联络你。”伯玉方受命。
卫政仍换上粗布短打,携了猎刀弓箭,一副当地猎人的装扮,连夜就离了军营,往长岭山区而去。这长岭往西,就是绵延百里的云梦山。山中蒙荒未开,常有野兽和蛮人出没,杨荥余众匿于何处,他心中实也没有把握。但从匪众不时下山挑衅来看,应该不会隐匿太深。而且白日偶遇猎猪少年之事,也给他些许启发。起义军多为当地农民猎户,循着猎迹,应当不难发现他们行踪。
入山之后,他便弃了马匹,徒步而行。他步履矫健,提气而行,一夜之间已进入山林腹地。天蒙蒙亮时,已然翻过一座山头,进入一处山谷。虽是隆冬时节,谷中溪水潺潺,常年绿叶的植物也十分繁茂,并无一分残相。卫政就着微凉的溪水洗了把脸,细看了看谷中环境,出入谷中的松土上,果然有不少纷繁杂乱的动物脚印,看来这处溪谷不但是人所喜爱的休息之地,也同样受到野兽的欢迎。
卫政环顾四周,见有一处落叶似乎堆积的特别深厚,不由微微一笑,一手把住腰间猎刀,信步朝那边走过去。前脚才踏上那堆落叶,忽觉脚下一空,整个人不由自主往下跌落,果然是处陷阱!
卫政立时拔出腰间猎刀,下落瞬间挫入陷阱土壁,借着猎刀力量在空中顺势调整自己姿态。他心知这种陷阱多用来捕猎大型猛兽,底下必定插满尖尖的竹桩,如果放任自由落地,只怕无疑要被扎成个刺猬。这陷阱约有丈许来深,落地不过瞬息之间,好在卫政已经有所准备,在半空中缓了落势。饶是如此,小腿靠近脚踝处仍被扎了个血窟窿。
卫政拔掉几只竹桩,给自己收拾了一块栖息之地,捂着脚踝伤处,心想如此还不算太糟,现在只需坐等人来。他见周围土地湿松,本想弄些泥污在脸上以为妆掩,但想了想,终是不喜污浊,还是作罢了。
他昨晚已经走了一夜,方才又受伤失血,纵是钢筋铁骨,这会儿也有些疲惫了,便在坑中闭目养神,不知不觉天光大亮。忽听到坑外有人语声,忙高声唤道:“可有人在外面?”
坑外人听见呼救声,纷纷赶来坑边查看,见中有一人都很是诧异。好在这些人本来也是来收获猎物,身上带的东西齐全,便连忙放下绳圈,将卫政拉了上来。卫政看得清楚,救他的有四人,三男一女,都是年纪轻轻的少年人。他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少年们见他受伤不重,便七嘴八舌问他来历。卫政道:“在下姓郑名子昂,北方人士,行走江湖,行猎为生。偶经此处,不慎竟中了陷阱,实在惭愧、惭愧!”少年们听闻此言,只当是夸奖他们陷阱高明,都很高兴。卫政又道:“这云梦山少年英雄颇多。昨日我也遇到一位,单人徒手勇斗野猪,真是好胆识!他年纪与你们相仿,不知可是各位小英雄一路?”说罢从怀中拿出昨日少年留给他的那枚猎镖,递给眼前其中一名少年。这四人只看了一眼猎镖,便惊喜道:“原来你就是昨日之洲口中那位神射手!”
这也是卫政运气太好,原来昨日遇到的猎猪少年,姓杨名之洲,是太阳王杨荥的本家堂弟。他是杨荥军中的孩子王,凡谁家中有十来岁少年的,都是跟着杨之洲混,并组了一支先锋队,自称“少先队”。当然到现在为止,也就是在山中打打野兽,搬搬粮草之类的,并未曾真的上过战场。这四人昨日就听杨之洲赞过卫政,说他箭法了得、英姿非凡,今日见他果然容姿朗朗、言语谦和,单纯的少年心性立时就把他当成自己人了。见他受伤不便,当下也不避讳,就扶着他往寨中去。
这一路四名少年轮流搀扶卫政,他本想沿途留下记号,但因受伤又有人在身旁,只好在心中暗暗记忆地形。然而越走他越是疑惑,山里虽然较难辨明方向,但决不至于几进几退、纷繁复杂至此,而且他们走的路全然不依山路,竟像是自顾自照着一种形状在描绘。他心中细细思量,便明白这该是一种奇门遁甲之术,用一条隐藏但固定的线路来指向最后的目标。想通此节,他便知来路是不能记住的了。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只是那杨荥能有这种手段,他真是一个普通猎户?还是说,他身边另有高人相助?
第二十八章 偷浮生美梦化泡影
更新时间2013619 13:16:09 字数:4257
云梦山腹地,有一处人迹罕至的村落,华朝建国几百年来,只怕也没有几个外人到过这里。不过,近日以来,太阳王杨荥起事又退入山中,这里竟也热闹起来。很多村民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接触到外面的人,他们带来不少新奇有趣的猎器装备,还有很多关于外面世界的趣闻。不过,日子久了,他们就发现其实外面来的人也跟他们一样,需要吃饭、休息和劳动,也并没有特别聪明些,或者特别幸运些。
一名纤瘦的女子此时正站在半山坡的一棵槐树下,远远的注视村民碌碌的生活。她神情清淡,看不出此刻心里在想什么,被山风翻卷的衣袂使她看起来更加纤弱,仿佛随时都要羽化成仙了似的。
也不知什么时候,槐树后面,又悄无声息的来了一个男人。女子好像脑袋后面长了一双眼睛似的,不曾回头却开口道:“你终于来了,长鹰。”被唤作长鹰的男子微微一笑,却始终站在槐树的阴影下,不肯再向前迈出一步。他低声道:“你沿路找我找的这么急,也不怕暴露身份。我不来怎么行?”
女子低下头去想了一想,才开口道:“我已经离开了,再也不想回去了。”长鹰笑:“怎的如此固执?”又问:“他肯放开你吗?”女子道:“你不必来嘲弄我。一个人想走,是怎么都能走的。”长鹰呵呵道:“当初你对上头瞒着这件事,结果还不是一样走不成?现在又有什么不同?”女子道:“明知饮鸩止渴,我岂能一错再错。你向上头回报吧,就说我决心已定。”
长鹰悠悠然在槐树后面转了个方向,从阴影另一面对着女子笑道:“呵呵,你不用担心。这次倒不是没有转圜余地。”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看起来太阳王对你很有意思。”女子终于忍不住把脸扭过去面向他,用眼光质询。
长鹰道:“这次倒也巧。本来杨荥是我们选中来牵制靖王的势力,谁知你好端端竟然在路上碰上他,还被他掳来。他大老粗一个,不但不伤害你,还对你礼遇有加。是不是有心要娶你当压寨夫人?”他故意言语粗俗,终于刺激得女子忿然道:“别说了,要我做什么?”
长鹰终于收敛嘻色,道:“当初走上这条路时,你就该准备好这种没有名字、没有荣誉、没有身份,更不能有家人朋友的生活。你往前面看,应该只能看到一条出路。”女子怔忡道:“是死路……”长鹰正色道:“是光明的牺牲之路。”女子恻然。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长鹰方道:“这杨荥虽然接受了我们的扶助,不过此人野心不小,不能小觑。上头正好想在他身边物色一个人选。如果他属意你,那是最好不过。”女子道:“他不过是贪图美色,又怎么会对我推心置腹?”长鹰道:“那就要看你本事了。反正你不是想离开那个人吗?你跟了杨荥,他自不会再来纠缠你!”
女子听见最后几个字,顿时心如刀绞,不自觉地用手捂住心口,仿佛那样可以使疼痛稍缓一些。长鹰在旁边观她神色,不由心叹,能叫她早日离开那人确是明智之举,否则只怕她泥足深陷,早晚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大大不妥的事情来。
此时谷中村落忽然传来一阵雀跃喧闹之声。循声望去,是一群少年打猎归来,正受到村中同龄或更小的孩子的欢呼迎接。山坡槐树下阴影中的人已如来时悄然离去,依然只剩下衣袂翻飞的单薄女子。她出神的往山谷里望去,似乎在喧闹的人群中看到盘踞在自己心中却连朝思暮想都不敢的那个身影。
且说卫政,跟着那四名少年在密林里七拐八绕。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伤之故,只觉走了许久,眼见日头已至中天,纵是冬日日淡,身上也出了一身薄汗。总算翻山越岭,到了一处山谷。入谷山路隐蔽难行,到最后须用上双手双脚攀爬方能前进。好在卫政行伍多年,才不觉得辛苦。但过了这段险途,就忽觉豁然开朗,触目所及,都是融融绿意,丝毫不觉三九之寒。卫政心中不觉暗自称奇,原来云梦山中,还有这等世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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