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花图》第39章


一梅冷笑不语。
马车只在片刻就停在了驿站的前面。那驿站旁边,搭着三个草棚,一个中年汉子正在招呼路过的旅客吃饭。
郭婶子扶着一梅走下马车,一梅抬头朝前望去,眼睛忽然一亮,她简直没有想到,自己的运气会这么好。
其中的一间草棚,坐着一个青衣青年,正在自斟自饮。他的神情很淡定,好像周围的事情都跟他没有关系。
郭婶子的神情却倏然变了,她低声道:“爷?”郭大叔在一梅之后跳下了马车,他脸上还带着微笑,不过这种微笑已经很冷。
“傅待月。”郭大叔道。他的声音既像自语,却又像跟傅待月打招呼。
傅待月淡淡道:“你找我有生意么?”
郭大叔道:“不是。”
傅待月又斟起一杯酒,缓缓喝了下去。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回头。他甚至没有看到一梅。更不用说有一点善意的表示。
一梅道:“傅待月,你也太绝情了罢。你好歹要跟我打声招呼。”
傅待月淡淡道:“我为什么要跟你打招呼?”
郭大叔笑了起来,他对郭婶子道:“小郭,你去买些饮食,我们抓紧赶路。”
一梅道:“我要在这里休息一会。”
郭大叔冷冷道:“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僵。郭大叔抓住了一梅的手,把她重新塞进了马车。一梅气得叫起来:“放开你的手!你……”郭大叔并不理会,转身对傅待月道:“傅先生,后会有期。”
傅待月淡淡道:“我只不过是一个杀手,你不用叫我先生,我也不想跟你后会。”
郭大叔微笑不语。
郭婶子买了一包干粮,灌好茶水,她揣着那包食品,慢慢走了过来,一边对郭大叔道:“爷,这个驿站的马匹都还不……”那个“错”字已经到了咽喉,却陡然憋在那里,再也说不出来。她的眼珠忽然突出,身躯在空中停顿了一刹那,然后“嘭”的俯面倒下。
她的背心有一道伤口,她倒下的时候,伤口中的血涌了出来。
傅待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他手中握着一把剑,那剑上的鲜血顺着剑身,一滴滴掉在地上。傅待月的剑一向也以快著称,茶摊里的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剑光蓦然大闪,迅急地刺向郭大叔。
郭大叔一惊,抽出了自己的兵器。
可是他并有接到剑。突然之间,轰然大响,拉车的两匹马摔倒在地,尘土微微飞扬起来。鲜血源源不断地从马头涌出,汇成血流,混合着地上的尘土淌往路边。这时,马头方才顺着剑痕断口,缓缓滑下。在这一瞬,傅待月竟然已经利落地剁下了两匹马的头,双马连嘶叫一声都没来得及!
郭大叔展开了手中的兵器,他道:“你何必与我过不去?”
傅待月道:“不巧,她是我的朋友。”
一梅已经从马车里爬了下来,她的力气还是有点虚弱,扶着马车才摇摇晃晃地站直。然而她盯着郭大叔手中的兵器,蓦地里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脱口叫道:“双扇!”
郭大叔双眼微眯,他的身形一闪,已经掠在傅待月跟前。剑光扇影交混在一起,简直已经辨不出两个人的方向。那守茶摊的中年汉子,先见杀人,正欲呼叫,这时眼睁睁看着他们缠斗,头脑发晕,竟嘭一声晕倒在地。
倏然“当”一记短响,两道人影立时分开,各退五步。
二人站定,一时寂静。
郭大叔蓦地里爆发出一阵狂笑。他的胸口有一道伤痕,那血从里头飞速涌出,染红了一片。然而他好像没有感到有伤一般,眯着眼睛,睨向傅待月,他的目光沉稳,却隐隐约约露出一丝得意。
傅待月举起右手。他的右手背上被割开一道小小的口子,口子颜色浓黑,这种浓浓的黑晕竟在肌肤里面迅速地蔓延开来,不一时便扩散到整个手背。
傅待月盯着自己的手背,他的神情平静得就仿佛这只右手不是自己的。有一瞬间,甚至连郭大叔也不禁怀疑,傅待月是不是只会这一种淡定的表情而已!
郭大叔冷笑道:“此毒无解。”
傅待月陡然也笑了起来!好像在杀人时一般笑了起来!他左手握住长剑,刃口抵住右手的手腕,猛地一削,右手手掌啪一声,掉在了地上。手掌落地以后,微微弹跳了一下,手指竟然还在颤动!
郭大叔勃然变色。
傅待月淡淡地点住了伤口四周的穴道止血。郭大叔盯着他平淡的面容,忽然之间,也有一丝诧异,忍不住问道:“难道你不觉得可惜么?”傅待月淡淡道:“可惜什么?”
郭大叔看着他,忽然冷冷哼了一声,举起了双扇。
傅待月只是慢条斯理地收拾着自己的断腕,竟然并不抬头去看他。他的性命只在须臾之间。
一梅紧紧抓着马车的档子,这时突然插了上来,道:“你不是想知道错花斑的事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了。”
郭大叔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淡淡道:“你早就应该把这件事说出来。”
一梅叹了口气,道:“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也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在郭家镇,我实在没有想到。我杀人,一贯是非常稳妥的。”
郭大叔微笑道:“我确实已经死了,倘若不死,我跟无忧楼主之间的恩怨,该怎么了结呢?”他说着这话,竟然大有惆怅之意。
一梅叹了口气,道:“柳杏杏这么一个高傲的女人,竟然肯住在你家,我那时就应该怀疑你们,可惜人心总是先入为主。”
郭大叔道:“杏杏并不知道我没有死,她之所以要住在我家,也许是因为她觉得我的身影比较像她的父亲。”他说着,也叹了口气。
可是一梅并没有在他的叹息中听到悲伤、悔恨,至多只有一些遗憾的情绪。一梅的眼前,忽然浮现出柳杏杏断成数块的尸体,还有她一声一声的嚎叫。
一梅陡然间笑了起来,道:“化解丹治标不治本,你心里想着那张药方,想焦心了罢?你不是把那半张药方从无忧楼主那里偷来了么?”
郭大叔眼中精光大闪,沉声道:“你知道这件事?”
一梅道:“我自然知道,无忧楼主已经把这件事告诉我了。”
“无忧楼主,”郭大叔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道,“怎么会告诉你?”
一梅道:“因为我跟他做了个交易,我把你想知道的那个秘密告诉他了。”
郭大叔脸色倏然一变。
一梅道:“你不是已经有药方了么,你还向我打听做什么?难不成药方也没在你手里,要不就是,药方是假的?”
郭大叔脸色大变,猛地朝一梅扑上去,卡住了一梅的喉咙。一梅的脸登时涨得通红,她的眼神却凛然不惧,直盯盯看着他。郭大叔缓缓放松了手,忽然又微笑起来,道:“你说的不错。我偷走药方之后,一直住在郭家镇,将那药方中的药全然配齐,喝了足足两个月,却无功效。我醒悟过来,拿药方给镇上郭大夫过目,原来这只不过是一张治水痘的药方而已。”
他一边说,一边揭开了下颌易容人皮的边缘,熟练地往外一撕,露出他的本来面目。
一梅冷笑道:“雕梁小楼的柳爷,易容的本领原来这么高。”
柳天易一哂,道:“既然无忧楼主告诉过你,你应该知道傅无情是个很聪明的女人,这些易容的人皮也是她做的,用的是真正的人皮。效果极佳,连脸色也看得出来。”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在手背上缓缓撕下一块肉色的皮,露出一条殷红的伤疤。伤疤长约两寸,见之触目惊心。“千腐万蚀膏留下的痕迹。”柳天易淡淡道,“无忧楼主雇你来杀我时,曾经说过这条伤疤罢?”
柳天易的右手抓起了一梅的衣襟,他冷笑一声,环顾四周,原先茶摊上的人,都不知道已经逃去了哪里,只有一个瘦瘦的蒙面黑衣男子,仍旧坐在驿站草棚的桌边,慢条斯理,啜饮着一碗茶水。
这个黑衣男子好像对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无动于衷。
柳天易的双眼微眯,道:“这位朋友,莫不是杀手第一剑的故交?”
黑衣男子朝他看了一眼,用缓慢的语速,淡淡道:“你要顾忌的人,恐怕不应该是我罢。”
柳天易微微一怔,他的右手仍旧紧紧抓着一梅,但是他背心上却猛地腾起了一股凉意。那是触碰到金属的微凉。柳天易眼中精光大闪,举起如影随形扇。他胸口的伤处迸出了血珠,便在此时,“波”一声,一支古朴的长剑插进了他的心脏。
柳天易双目圆睁,在空中凝了一会,重重倒在地上。他的嘴半张,仿佛还想说什么话,却已然气绝。
苏小英身上已经被汗浸透,他还在细细喘气,却一把将一梅扯到了自己的怀里,避开了倒下的柳天易。然后他迟疑了一会,道:“傅待月,我来的晚了一点。”
傅待月淡淡道:“一点也不晚。”
苏小英眼中露出歉疚,看向他的断腕。
傅待月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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