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山》第9章


模拟蹑足的浪花,绵绵翻滚,相似非似,海面下寂静忧郁的蓝色暴动永远在酝酿着,一切是那么冷静分明的自然逻辑,〃只能靠近,却无从抵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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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边境未竟(7) 
如果不想着这些,你的旅途究竟凭借什么为向导?你似乎微微地领略,现在的思索竟不如以往那般锋利明白,但究竟岁月荏苒增加了什么又减少了什么。
跋涉了许多道路,这样事实的界域告诉你,没有守兵,没有海天之隔,没有山脉之阻,没有强悍的禁区防线,也没有一个最起码的哨口。只有一块失落的界碑,静静地孤立着。
再一次凝视着界碑,你蹲踞地与它同高,将掌心贴在小碑上感受着它所吸附的日温。你知晓了什么,又能改变什么。这次,倘若边境果真有任何意义,也只是为了〃身在现场〃。向前,你对着自己说,这是最轻易的一个跨步,却是跨过最重的一步,跨过这小小的边境界碑,以后就得朝向更遥远的路途。
边境已在心里成为一道疤痕。方向从面向它的时候,时间重新倒数计时。你还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对抗些什么。下一刻是一种发生,开始,结束。你与你自己,从此一分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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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与藏獒对峙(1) 
与藏獒对峙
帮达草原的色泽已经发黄许久了,成片成片的草甸干瘪枯瘦,间或夹杂着一坨一坨来自牛羊皱硬的粪便点缀,整面风景活脱像一位满脸苍斑垂暮的老人。一切的生机疲惫,仿佛都将归于寂灭。
你骑了十多里路,终于在草甸上看见几群脏黑的羊群和一户字帘幔的棚帐,可四方之中仍望不见一位牧羊人的身影。炊管里的白烟只是软弱无力地飘摇浮升着,似乎正在宣告草原的粮尽援缺,牧民准备下撤到背风的山脚下过冬。
沙砾沿着枯草的前缘上翻滚,顺着风势袭来,刺热地扑打在你消瘦的脸颊。你摸摸自己颧骨上粗糙脱落的旧皮,感到一种透骨的冷,便不禁怀念起汗水淋漓下的烈阳时光。虽然这两陀腮红的增色,让你觉得自己的外表俨然更像一位地道的藏人,但这又能代表什么呢?你有种清冷下的孤独,因为当尽数的牧民都往温暖的地方徙移,你才正要逆势前往寒峭的巨岭之上,暂时都不会再遇上你所渴念的热烈招呼,更遑论得到一杯温热的酥油茶。
穿过深秋的大草原,再往眼前盘山迤逦的道路迈进,你即将踏入怒江峡谷的领域了。
业拉山隘口高四千六百多米,隘口两侧悬挂着层层叠叠五彩的旗幡,沿路则堆置着些规模不一的三角玛尼石堆,还有数具牦牛和山羊翘角的头骨。在藏地,每座大山的至高之处,都是藏人相信凡人能紧邻神最近的地方。他们在这些大山的隘口上敬奉着彩衣与牲畜的献祭,希望如此能让往返的灵魂不再无助悲号地流涕,且听说,巅岭上了无挂碍的强风还会把众生的祷愿,渡往佛的跟前。
若往常,到达这一无人地带的峰顶,你总会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将头额抚触着地表,默默地祈祷说:〃我并不是来征服您的,请让我……〃但此回,你的脑袋却空空荡荡,连句虔诚的话都想不出来。你只好暂先放下这种自订的仪礼。
当你从雪地撑起身子时,猝然感到一阵倒山的晕眩,摇兀了几步,便重重跌坐在路旁的积雪堆里。时间仿佛凝结于空中,倾斜的视线里,四周的岩角如锯齿如厉牙,剔着风尾飕飕地发出怪笑声。你有种不想再爬起身的念头了。
外层风衣冻得像一页厚纸板,你扫净衣上的雪渍后,挪身躲至背风处,失神地啃着干硬的口粮,又喝了点葡萄糖液。其实你想赶快离开,却不知为什么身体就僵化在定点,雪雾纵横交错,你缩抖在衣间里,搓手哆嗦着。脑袋被灌入衣缝的寒风钻得酸疼,耳膜内不断穿刺着一阵阵巨雷隆隆响彻的鸣噪。
然后,无预警哗的一声,你把刚吃进胃里的食物全呕出来,鼻腔内犹闻得到胃酸搅拌过的气息。想必因为你昨日连夜赶了一百多公里路,尚未做好充分的休息,现在又攀上这座高山,身体无法负荷使然。不过,吐过的你,身体倒是醒眼,舒畅些了。你赶忙裹紧围巾戴上手套,迅速整理车上装备,准备下撤到较低海拔的谷底里。这条路接着往下二十多公里,海拔将陡降一千八百米。
单车顺山势轻松滑过两道山弯,但不到十里的路程,你便身陷重重环伺的威胁中,叠嶂的山脉辐射状向远方无尽绵伸,溶雪残酷刷蚀着陡壁的山颜表层,刻出一条条铁灰的刀疤,沿径触目所及尽是浮云坍塌的印记,黑漆漆地压在路上如深渊的窟窿,不断追着你跑。你仿佛被逼入怎么样也醒不了身梦魇似的坟场,不祥的预感忽而来袭不知这次斗胆地闯入,是否还能安然幸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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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与藏獒对峙(2) 
发夹弯的土路,一道又一道,地面满布着结实累累的泥坑碎石,速度无法加快,车胎一不小心就卡死在干泥烙里动弹不得。你必须高提着臀,弓着猫样的背,借用重力的方式反复一点一寸弹跳,侧滑车体而下,要不如此,你便非得像条逶迤的蛇截直取弯而进。这番颠簸折腾过来,你的单车磨秃前后一对刹车皮,震断了后座两支行李铁架。想不到这世上居然有下山比上山更为费神耗力的路怒江山上拐的七十二道弯。为了修车,你只能忍痛把原本预备的刹车钢线材料,剪出两段来箍住铁架断头的对边,摇摇晃晃又继续上路。
一直勉强撑到怒江的水岸,你才略微放心休息,将车子放倒在地,四肢酸麻得控制不住颤抖。你倚着江边隆起的巨岩,又拿起干粮和葡萄糖液搪塞体力。两岸垂壁穹隆覆额,水道浑身黄浊吊夹在悬壁之下,紧挨着路岸不到半米距离,时而激越起黄白的泡沫和回迟的漩涡。你想,这大概就是怒江了,虽不如想象那般浩大,但还真他妈的恐怖,它几乎近得可以让你直接用手触摸。你凝神望看江面久了,魂魄仿佛就飘飘然出窍,脑海瞬间迸闪被江水冲走和惨遭灭顶的掠影。
你一边假装镇定嚼着口粮,一边摊开地图查对。根据剖面图研判,此后的地势趋于缓升,你将厮伴着这条怒江边岸,再上溯七十多公里,才能抵达八宿县城。不过在此之前,令你深忧的是,地图上那画满鲜红叉字注记的路途嘎玛沟。
嘎玛沟向来以泥石流闻名四方,只要一连遇上几日大雨,山谷里的交通恐怕都要停顿个把月以上。你虽知道自己已避过了嘎玛沟的雨水时节,但沟壑里无法预测的飞石,才真正令你心惊胆战。一只踩足在悬壁上的山羊,或者一阵风,都可能导致峡谷里脆落的质层岩地剥离,降下祸害。每年不知有多少过往的人车马畜,遭到如此飞石的袭击,无名惨死路边或沉落一旁的江底。
你抬头望着顶上一线的天色,敲敲自己头上单薄的安全头盔,祈祷着厄运千万不要落到你的身上才好。
究竟你的生命有多少是自己能掌握的?你永远都拥有至少一个向前或向后的机会,但说不准下一刻若有飞石袭来,你会不会恰好在哪被命中?这是不是一种对于宿命的感知?你觉得自己已经进退两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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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与藏獒对峙(3) 
你知道现在的生命抓在自己手中,但背后似乎也有张看不见的手牵着你走。它究竟主导了你多少?你隐隐约约悟觉它的操控,却不时仿佛又能从它的指缝间偷偷溜走。这一切是你得以思索的吗?那张手的背后,还会有一张更大的巨手吗?或者在那之外,一切将是一场无边的界域?
再跨上车时,你的各处关节像擦在磨刀石上,你渴望休息却不能休息,你知道自己一旦停下车,就更难再骑上车。到眼前那道隐没在视线最远的山弯处再说吧!等你喘气吁吁到了那山弯,你于是又哄着自己到下一处隐没的山弯,这是你唯一让自己再往前迈步的方式。其实你已快踩不动踏板,握不稳车把了。嗡嘛呢叭咪,嗡嘛呢叭咪骑快一点,再骑快一点,脚步总跟不上心想的速度。
云层和雪雾开始聚压在谷地两侧的棱线上,连成一条巨蟒底腹下层泡状暗黄的色泽。愈往深处走,天际愈缩愈窄,逐渐被细割成一指宽的幅度,让人难以分辨峡谷外的光影和时间。
你撑着疲软的筋肉前进,汗腺像脱锁的水龙头狂泻不止,你再次累倒在路旁呕吐,吐出满腔莫名的心酸〃路为什么永远也走不完?你为什么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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