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的历程 李泽厚版》第6章


繁华有憔悴,堂上生荆杞。驱马舍之去,去上西山趾。一身不自保,何况恋妻子。凝霜被野草,岁暮亦云已。
胸中怀汤火,变化故相招。万事无穷极,知谋苦不饶。但恐须臾间,魂气随风飘。终身履薄冰,谁知我心焦!
感伤、悲痛、恐惧、爱恋、焦急、忧虑,欲求解脱而不可能,逆来顺受又不适应。一方面很想长寿延年,“独有延年术,可以慰吾心”,同时又感到“人言愿延年,延年欲焉之”,延年又有什么用处?一方面,“一飞冲青天,旷世不再鸣,岂与鹑危嫦分型ァ保弧翱股砬嘣浦校奘肽苤疲裼胂缜浚止惭允摹保炊窕肪常锸酉质担蠼馔眩煌保从质恰澳胙嗳赶瑁凰婊起婪桑起烙嗡暮#新方补椤保质当扑缘玫拖峦防矗Ω痘肪常员H悦K裕环矫姹黄任诵慈敖悖破奈蘖模煌庇帧翱诓魂胺袢宋铩保松髦兀⑶掖笞砹站懿涣觥姓庑妓得魅罴氖阅敲匆幌裕导拾擞从植荒苄吹木薮竺芎涂嗤础B逞杆迪蛐愕摹端季筛场肥歉湛肪蜕妨宋玻傅囊彩钦馔晃侍狻6匀罴钠兰邸⒉庀蚶醋龅貌还弧W苤鹂创抵兴魑窳置渴悄敲捶爬虽烊鳎淠谛牡某逋煌纯嗍且斐I畛恋模耙晃迫赴В橄滤芙保弧八朴袷嵯虏豢山薄闶且辉俪鱿衷谒氏碌氖洹0咽懿锌嵴纹群Φ耐闯饲鄱苛业厥惴⒊隼矗蟾糯永疵挥邢袢罴吹谜庋畛撩览觥U钦庖坏悖顾轿航缍群腿说闹魈饩哂辛苏嬲羁痰哪谌荩仓挥写诱庖唤嵌热チ私猓拍芨嗟胤⑾治航缍鹊幕庖搴兔姥Яα恐凇?br />
魏晋风度原似指一较短时期,本书则将它扩至晋宋。从而陶潜便可算作它的另一人格化的理想代表。也正如鲁迅所一再点出:“在《陶集》里有《述酒》一篇,是说当时政治的”,“由此可知陶潜总不能超于尘世,而且,于朝政还是留心,也不能忘掉‘死’”。陶潜的超脱尘世与阮籍的沉湎酒中一样,只是一种外在现象。超脱人世的陶潜是宋代苏轼塑造出来的形象。实际的陶潜,与阮籍一样,是政治斗争的回避者。他虽然没有阮籍那么高的阀阅地位,也没有那样身不由己地卷进最高层的斗争漩涡,但陶潜的家世和少年抱负都使他对政治有过兴趣和关系。他的特点是十分自觉地从这里退了出来。为什么这样?在他的诗文中,响着与阮籍等人颇为相似的音调,可以作为答案:“密网裁而鱼骇,宏罗制而鸟惊;彼达人之善觉,乃逃禄而归耕”;“古时功名土,慷慨争此场,一旦百岁后,相与还北邙……荣华诚足贵,亦复可怜伤”;“枝条始欲茂,忽值山河改,柯叶自摧折,根株浮沧海……本不植高原,今日复何悔”等等,这些都是具有政治内容的。由于身份、地位、境况、遭遇的不同,陶潜的这种感叹不可能有阮籍那么尖锐沉重,但它仍是使陶潜逃避“诚足贵”的“荣华”,宁肯回到田园去的根本原因。陶潜坚决从上层社会的政治中退了出来,把精神的慰安寄托在农村生活的饮酒、读书、作诗上,他没有那种后期封建社会士大夫对整个人生社会的空漠之感,相反,他对人生、生活、社会仍有很高的兴致。他也没有像后期封建士大夫信仰禅宗,希图某种透彻了悟。相反,他对生死问题和人生无常仍极为执著、关心,他仍然有着如《十九首》那样的人生慨叹:“人生似幻化,终当归虚无”;“今我不为乐,知有来岁否”。尽管他信天师道(参看陈寅恪《陶渊明之思想与清谈之关系》),实际采取的仍是一种无神论和怀疑论的立场,他提出了许多疑问:“夷投老以长饥,回早夭而又贫……虽好学与行义,何死生之苦辛。疑报德之若兹,惧斯言之虚陈”,总结则是“苍旻遐缅,人事无已,有感有昧,畴测其理”。这种怀疑派的世界观人生观也正是阮籍所具有的:“荣名非己宝,声色焉足娱。采药无旋返,神仙志不符。逼此良可惑,令我久踌躇。”这些魏晋名士们尽管高谈老庄,实际仍是知道“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老庄(无神论)并不能构成他们真正的信仰,人生之谜在他们精神上仍无法排遣或予以解答。所以前述人生无常、生命短促的慨叹,从《十九首》到陶渊明,从东汉末到晋宋之后,仍然广泛流行,直到齐梁以后佛教鼎盛,大多数人去皈依佛宗,才似乎解决了这个疑问。 
与阮籍一样,陶潜采取的是一种政治性的退避。但只有他,才真正做到了这种退避,宁愿归耕田园,蔑视功名利禄。“宁固穷以济意,不委屈而累己。既轩冕之非荣,岂缊袍之为耻。诚谬会以取拙,且欣然而归止。”不是外在的轩冕荣华、功名学问,而是内在的人格和不委屈以累己的生活,才是正确的人生道路。所以只有他,算是找到了生活快乐和心灵慰安的较为现实的途径。无论人生感叹或政治忧伤,都在对自然和对农居生活的质朴的爱恋中得到了安息。陶潜在田园劳动中找到了归宿和寄托。他把自《十九首》以来的人的觉醒提到了一个远远超出同时代人的高度,提到了寻求一种更深沉的人生态度和精神境界的高度。从而,自然景色在他笔下,不再是作为哲理思辨或徒供观赏的对峙物,而成为诗人生活、兴趣的一部分。“蔼蔼停云,蒙蒙时雨”;“顺耳无希声,举目皓以洁”;“平畴交远风,良苗亦怀新”……春雨冬雪,辽阔平野,各种普通的、非常一般的景色在这里都充满了生命和情意,而表现得那么自然、质朴。与谢灵运等人大不相同。山水草木在陶诗中不再是一堆死物,而是情深意真,既平淡无华又生意盎然: 
时复墟曲中,拔草共来往,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桑麻日已长,我土日已广,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反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这是真实、平凡而不可企及的美。看来是如此客观地描绘自然,却只有通过高度自觉的人的主观品格才可能达到。 
陶潜和阮籍在魏晋时代分别创造了两种迥然不同的艺术境界:一超然事外[而非“超然世外”,这种“超世”的希冀要到苏轼才有(参看本书《韵外之致》)],平淡冲和;一忧愤无端,慷慨任气。它们以深刻的形态表现了魏晋风度。应该说,不是建安七子,不是何晏、王弼,不是刘琨、郭璞,不是二王、颜、谢,而他们两个人,才真正是魏晋风度的最优秀代表。 
宗教是异常复杂的现象。它一方面蒙蔽麻痹人们于虚幻幸福之中,另方面广大人民在一定历史时期中如醉如狂地吸食它,又经常是对现实苦难的抗议或逃避。宗教艺术也是这样。一般说来,宗教艺术首先是特定时代阶级的宗教宣传品,它们是信仰、崇拜,而不是单纯观赏的对象。它们的美的理想和审美形式是为其宗教内容服务的。中国古代留传下来的主要是佛教石窟艺术,佛教在中国广泛传播流行,并成为门阀地主阶级的意识形态,在整个社会占据统治地位,是在频繁战乱的南北朝。北魏与南梁先后正式宣布它为国教,是这种统治的法律标志。它历经隋唐,达到极盛时期,产生出中国的禅宗教派而走向衰亡。它的石窟艺术也随着这种时代的变迁、阶级的升降和现实生活的发展而变化发展,以自己的形象方式,反映了中国民族由接受佛教而改造消化它,而最终摆脱它。清醒的理性主义、历史主义的华夏传统终于战胜了反理性的神秘迷狂。这是一个重要而深刻的思想意识的行程,所以,尽管同样是硕大无朋的佛像身躯,同样是五彩缤纷的壁画图景,它的人世内容却并不相同。如以敦煌壁画为主要例证,可以明显看出,北魏、隋、唐(初、盛、中、晚)、五代、宋这些不同时代有着不同的神的世界。不但题材、主题不同,而且面貌、风度各异。宗教毕竟只是现实的麻药,天上到底仍是人间的折射。 
《世说新语》描述了那么那么多的声音笑貌、传闻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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