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子图记》第50章

烟暮雨身形一僵，莫非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只得忐忑应道：“不瞒前辈，我向来少有在江湖中走动，自然孤陋寡闻，不知您老人家大名也是情理之中，您且不必与我一介女流之辈计较。”
方不笑“哼”了一声，深觉此话有理，便怒气渐消，此番连遭打击，底气不足问道：“那你……可知道神医谷？”
“神医谷？”烟暮雨低声道，这三字很是耳熟，像是何时何地曾听人谈起过，她猛然一惊，喜道，“莫非前辈是神医谷的传人？神医谷的大名我曾听朋友提起。”
方不笑却不禁有些惊讶，他微微沉思，江湖上行走多年，向来不曾透露过自己门派，神医谷当年大劫之后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这姑娘年纪轻轻怎会知晓？
“啊！前辈就是神医谷方神医，我有一家住言阳的朋友，便是曾得益于前辈的医术。”烟暮雨半晌又道，她此刻惊喜交加，自己运气这等好，遇上了传说中的方神医，想来神医解毒也是信手拈来，
“言阳？”方不笑略一沉吟，“是了！定是那孟府的二公子！那小子倒是一表人才，温文尔雅，老头我很是欣赏。”
话及此处，二人已来到一座古旧的宅子门前，方不笑推开大门，步入院内，烟暮雨伫立门外，迟疑不前，方不笑见状，失笑道：“快些进来，难道还怕我害了你不成？”
被说中心事，烟暮雨面色微赧，讪讪道：“前辈哪里的话，我这就进来这就进来。”
这座宅子的前院并不宽敞，不过三丈来宽，院中也不见细心打整，倒是一方石桌位于正中，四周均栽种桃树，若是暖春时节，定是一院粉树花海。
方不笑踱步院中，落座石凳之上，面露笑意道：“老头我竟不知不觉把家底都说与你知晓，却不知你这小姑娘是何来历，老头可不想作了东郭先生。”
烟暮雨哂笑道：“小女子烟暮雨，孤单一人，无父无母。其实我也并非身患重症，只不过大意中了毒。”
“哦？中毒？”方不笑饶有兴趣抚须道，“快些过来，待我细细查查。”
过的片刻，方不笑收手沉默，脸色未见喜忧，他几欲开口，又摇头思索，待又过了一盏茶时间，烟暮雨心道怎么方不笑也与那济仁堂神医一般犹豫，终是按捺不住，试探问道：“莫不是前辈也无法解我身上之毒？可否告知我身上究竟是中的什么毒？”
方不笑抬眼打量她片刻，问道：“姑娘可觉近来记性不如从前，时常忘事？”
烟暮雨凝眉思索道：“我本未有在意过，听前辈一说，才觉最近的确时常忘事，曾屡次路过同一处地方，不曾察觉，事后才觉奇怪。”
“这便是了。”方不笑长眉一挑，低声道，“烟姑娘应是中了落花之毒。”
“落花？”烟暮雨从未听闻过此毒，拿捏不住其中危害，“这是何毒？”
方不笑起身负手而立，广袖垂地，他双目之中早已不见先前玩笑神情，倒是颇为凝重，缓缓道：“此毒已多年未曾见于江湖之中，没想到你竟然中了此毒。”
烟暮雨一怔，心中不自觉浮起骇意，道：“这毒……可有解？”
方不笑沉声道：“说起落花，此中还有一段渊源。江湖中人皆知天下第一奇毒名为绝艳，乃百毒谷秘术奇毒之一，却不知，其实这绝艳便是源于落花。”
烟暮雨闻言倒吸一口冷气，手指猛然一颤，半晌竟然说不出话来，她身形僵硬须臾，方苦笑道：“生死乃天命，这么说来，落花也是无解……”话一出口，她满心绝望。
方不笑见她一副心灰意冷的神情，面色不由得渐缓，摆手道：“非也非也，不同于绝艳，这落花其实可解。说来，神医谷与百毒谷追根溯源，百年前，实为一家，而后追求道义不同，便分道扬镳，各展抱负，延续至今。落花本是本门秘传之毒，其性温润，初不显毒性，中毒之人只觉记忆衰退，身体却不会察觉异样，待过半年，毒性深入骨髓，始见毒性发作，直至完全失忆，心智丧失，肉体溃烂而亡，便如落花一般，败落枝头，渐渐消逝。而绝艳之毒，便是当年百毒谷的始祖，窃取落花配方残卷，加以改动添加，取其盛极而亡，艳极必衰之意，中毒之人，毒性外显便是肌肤上绽出妖冶图纹，形如鬼魅，遍布全身，经脉逆行，急速而亡。”
烟暮雨心中一片冰凉，方不笑那几句话反复在耳边回响，记忆全失，肉体溃烂而亡。
“那……前辈意思可解落花？”烟暮雨颤声道。
方不笑长叹一声道：“十二年前，我曾医过一人，便是身中绝艳之毒，不过那实乃恶人一个，我本不欲救他性命，只怪当时那个孩子苦苦哀求，我却未能解绝艳之毒，此为终生憾事，当年不过稳住那人心脉，苟延残喘一命罢了。那事之后，我便苦心专研绝艳之毒，时至今日，虽依旧未能找到解毒之法，但若解落花，应是有七成把握。”
十二年前的绝艳？烟暮雨脑海中一个声音砰然响起：我师父当时也被肖谷主一掌震断心脉，并中了这绝艳之毒。
难道方不笑口中当年苦苦哀求的孩子便是少爷？他竟然对他人委身相求？
她恍然大悟般道：“前辈所说十二年前中毒那人……可是寒宏文？”
方不笑愣住，惊诧瞧她，道：“你怎知道？你究竟何人？”
烟暮雨仰头对视，眉眼之间甚是无奈：“论起血缘，其实寒宏文正是我外公。”
方不笑惊诧神情僵在脸上，脸色瞬时一白，刹那之间又转而铁青，闷声道：“老头我是倒了几辈子的霉运，竟然招惹了你们爷孙二人，当年解不了绝艳之毒，毁我一世英名，若我现今解不了你身上的落花之毒，我这神医谷的脸面还往哪里搁！”
烟暮雨大喜道：“前辈真愿替我解毒？”
话语一落，方不笑一把抓住烟暮雨衣袖，扣住她脉门，手指一挥道：“我倒奇怪你身上竟有阴寒内力，原是红尘醉，这般想来，却是理所应当。我自然要替你解毒，今日封你八成内力，是为你好，未经我允许不得踏出这宅院半步，直至解毒之期。”
那日之后，方不笑专程为烟暮雨空出一间房，他便每日每夜研究解毒药方，烟暮雨也免不了时常试药，皆苦不堪言，十几日下来，却不见方不笑面露喜色，神情反倒更为凝重。
一日天气阴霾，骤雨即临，家中已无多余草药，方不笑心情随着天色，更为烦躁，他拽着烟暮雨急道：“走走，趁着还没下雨，咱们俩去药铺抓点药！”
“这……眼见着就要下雨……”烟暮雨心中哀叹，却躲闪不及，被连拖带拉出了门去。
洛安城中行人皆疾步奔走，想是都为了赶在大雨来临之前，寻得避雨之所，烟暮雨跟在方不笑身后闷闷不乐，忽而左肩被大力一撞，吃痛不已，一声阴冷深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让开！”
烟暮雨一惊抬头，见是五人黑衣蒙面，结为一队，步履沉稳，匆匆而过，皇都闹市之中，有这样衣着怪异显眼的人出没，本应引起周遭骚动，而皇都百姓却视而不见，视这五人寻常路人一般，不过远远避开，不多打量。
“哎哟！”烟暮雨衣袖被猛地一扯，退到街边，方不笑脸色一冷直瞪着她。
若说几年之前，烟暮雨兴许并不能一眼辨出这几人来历，但此前一番经历，这等罕见装扮，早已映入心底，她拧眉自语道：“苦丹门？”
第四十三章　苦丹门主
方不笑低声悠然道：“你既然知道是那群煞星，就应知晓避而远之，莫去招惹。”
烟暮雨不明所以，刚才一见那几人，便是烦躁怒火上涌，她强抑心中渐长情绪，深知此处不宜有所动作，引人注目，殊不知自己生生按下怒火，脸色却早已惨白，她侧目凝视那渐已远去的黑影，拧紧双眉，全身因紧绷而僵硬，仿若神情戒备散发攻势的小兽一般。
过的须臾，她长叹一声，故作轻松道：“神医，苦丹门不是西塞暗杀组织么？何故如今光明正大在皇都穿行？”
原先烟暮雨皆唤方不笑前辈，无奈方不笑却不喜这般称呼，固执的非要她改口，以神医相称，并言神医称谓方可彰显他过人之处，光耀门派，流芳百世。
方不笑不动声色，却早已将她那番动静映入眼底，他双目微眯，神色不明，言语甚是随意：“如今苦丹门不同往日，有朝廷做靠山，自然横着爬也没人敢议论半句。”
“朝廷？”烟暮雨惊道。
方不笑扬眉瞧她，心中默道：小丫头就是小丫头，随便几句话的功夫，就将心中所想全然挂在脸上。
“替朝廷办事，受朝廷庇荫，不得不说苦丹门此招甚顾大全。”
烟暮雨心中暗忖：当日少爷曾道苦丹门如今动不得，自己心中只有怨气，却不知少爷担心的应正是此事，都怪自己心急莽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