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姿态》第40章


他忽然抬头看了看李时珍,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说:“我有婚姻恐惧症。”
“老实说,我也有,”李时珍笑了,“生活在压力这么大的时代,谁没有点恐惧的呢。”
“我十三岁的时候,”他说,“父母离异了,我跟着母亲,两年后,她满心欢喜地结婚了,那年我十五岁,我的继父对待她还算不错,结果,一年后,她再次离婚,直到我十八岁的时候,她终于再嫁,不出两年,又离婚了……你知道这种感觉吗?”黎明笛忽然抬头望着她,那双明眸更加漆黑明亮。
“当你一直经历那样的事情时,你原本坚信的东西就变得不再那样值得相信了。”他的声音低低的,好像后悔,又好像睡着了。
李时珍搅动叉子,默默地挑着蔬菜叶上的黑胡椒粒,这时,烤肉片和面包同时端了上来,她独自吃得津津有味。而在这期间,黎明笛仿佛一位老友,缄默地坐在她对面,时而看看她的吃相,时而品着咖啡冥想。
李时珍吃完后,擦擦嘴角的油渍,对黎明笛说:“我不知道说这些会不会改变什么,但是,你听好了,”她对面的那男人脊背一耸,她接着说:“她离开你,是因为过了七年你还不肯娶她,而她嫁给别人正是因为别人肯娶她;如果……如果我告诉你,她深爱着的人是你,你会怎么做?”
黎明笛忽然推开桌子站了起来,他急促地走上两步,就要奔到门口时,他忽然掉头回来,走到李时珍面前时,他停了停,犹豫之后又在她对面坐下,扶正桌子。
“为什么回来?”她问。
“我饿了。”他说着,喊了侍者过来,开始点餐。
李时珍起先惊讶无比,待仔细想了想之后,她忽然觉得十分合理。温热的蜂蜜水捧在手里,仿佛把一切都融化了似的,过去的,没有过去的,即将过去的。她看着对面正在专心切着牛排、并努力咽下吃得津津有味的黎明笛,看着看着,他的轮廓渐渐模糊,再清晰起来时,她发觉自己看到了林蓬,林蓬一边笑着,一边冲她挥舞着手中的刀叉,她听见他说:“我要活在现实里,活得真实,我要与我的女人融合在一起,严丝合缝地融合在一起!”听到这后,李时珍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再睁开眼睛时,黎明笛回来了,还在埋头嚼着牛健。
他们相顾无言地吃掉桌上所有的饭,黎明笛起身欲去付钱,李时珍拉住他的胳膊,说:“各付各的吧。”
黎明笛推开她的手,说:“还是我来吧。”李时珍便没再强求。黎明笛一直把她送回电梯口,她才展开笑容,仿佛在战乱中钻回了防空洞,“那……我上去了。”她说。
“珍珍,”他叫住她,“如果,如果将来有一天我想结婚了,你愿意嫁给我吗?”
李时珍愣了愣,随即粲然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在电梯门关上之前,说:“我想我等不到那一天了。”
她浑浑噩噩地走向办公桌,缓慢地坐下,摸出手机想给岑溪打个电话,刚拨完号码她立即后悔了,慌忙挂掉。隔了三五分钟,电话响了,岑溪拨了回来,李时珍看着屏幕上岑溪那张露出八颗牙齿和一大段牙龈的照片,终于一抬头,摁断了电话。
晚上下班后,照例坐上公交车回家,照例将脸埋在夜晚公交车特有的光与影的糅合里。她失神地望了一会儿窗外稍纵即逝的画面,觉得这一切仿佛缺失了画面感,她甚至有些分辨不清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
她回到家里,从杂乱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是钱钟书的《围城》,这本书她从前看过许多遍,从初中的时候起,一直到去年,断断续续看了不下五遍。再次翻开,扑面而来的依旧是新鲜,她随手翻上几页,看几行并不华丽的文字后,她合上书去洗澡。
她吹干头发,坐在床上,再次掂起《围城》草草一看,看了一会儿,她把书扣在小腹上,闭上了眼睛。
她忽然意识到,自从陈可汗、徐超人、顾诗厚、黎明笛、徐朱等等,甚至是岑溪,这些人出现后,她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座城,渐渐地、慢慢地、甚至相当熟练地从一个局内人,变成了局外人。
拥抱与吻
是夜,李时珍不期然地醒来,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凌晨两点。她翻来覆去,才发现,是再也睡不着了。
她起身看了一会儿无聊的电视节目,忽然找到外衣,穿上外套,逃离般地走出家门。等了有一刻钟才拦到出租车,她钻进烟雾缭绕的车厢中,清晰地报上一个地址。司机听到地址后,高兴地吹起了口哨。
不久后,李时珍下了车,钻入一个小区的某幢楼里,很快,她站在了一扇熟悉的铁门前,她毫不迟疑地咚咚敲响了门。
出乎意料,竟然很快有人应门。陈可汗穿着白色的短袖T恤和一条蓝灰色的棉布睡裤,他的眼神有些迷离,但脸上肌肉却留有很明显的兴奋的痕迹。他看见一身仓促与倦怠的李时珍时,忽然猛地关上了门。仿佛隔了十几秒,总之很快,他再次出现在门口,趔了趔身子放她进去。
“一个女人三更半夜闯入一个男人家里很危险,你到底知不知道?”陈可汗些微地愠怒。
“给我一杯热水,外面太冷了。”屋内开着暖气,李时珍瞬间被热气包裹,她打了个喷嚏,一边说着话,一边赤着脚走进屋,盘腿在沙发上找了个缝隙坐下。她注意到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两三盒录像带,顿时明白了。她抬抬手,拿起录像带旁边的薯条,嘎吱嘎吱地吃起来。
“给你。”陈可汗把水放到她掌心里,脸上清清楚楚写着不耐烦。
“你还需要看这些吗?”李时珍指了指录像带,话语平静。
“我有洁癖。”陈可汗一点儿也不觉得难堪,他收起桌上的录像带,随手放到电视柜的一格抽屉里,回过头问她:“遇到了什么事?”
“没有,”她抿着水,像只刚经历过大迁徙的小鹿,“我失眠了。”
“拜托,李时珍,”陈可汗跳起来,“我又不是心理医生,我这里也不是收容所!”
“我知道,”李时珍点点头,又说:“能再给我一杯水吗?”
陈可汗盯着她看了半天,最终,确定她是认真的,这才骂骂咧咧地到厨房拿了水壶砰地一声摔在她面前。
“问你个问题,陈可汗,”李时珍一边倒着热水,偶尔抬头看他一眼,“当你放弃你最心爱的东西时,会是什么感觉,心痛还是解脱?”
“你喝酒了,李时珍?”
“回答我的问题。”她强硬道。
“你的问题我回答不了。”
“为什么?”
“我最心爱的东西,我不会放弃。”陈可汗的眼睛里闪烁着坚毅的光芒,那束光一下子弹射进她的眼睛里,她感觉到有那么一瞬的失明,眼前一片花白,又好像刚上完一节思想品德课,被人醍醐灌顶地教导了一番。
“不,你说过,你曾经放弃了广告策划。”
陈可汗怔了怔,有些不自然地张了张嘴,最后才说:“也许是绝望,但是,有绝望才有希望。”
李时珍的嘴角这才浮起笑容,“你知道吗?当我烦恼、迷茫、哀伤、疑惑时,除了岑溪之外,我能想到的也只有你。”
陈可汗恍若闻所未闻,他咽了口唾液,反问道:“那你痛苦、绝望、歇斯底里的时候,会想到谁?”
李时珍起先是一愣,而后,她笑了起来,道:“我大概,只能想到我自己吧。”她看到她说完后,陈可汗眼睛复又黯了。然而,她站起身,赤着脚走到陈可汗的身边,她挨着他停下,半跪在他的身边。她听见陈可汗逐渐加重加粗的呼吸声,尽管如此,他还是停留原地,脸上摆出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险些骗过了她。
李时珍在他眼皮底下开始脱衣服,她先脱掉外套,深蓝色的毛呢大衣被甩在了远处,接着,她扬起两条细长的胳膊,脱掉了米白色的套头毛衣,露出一件淡蓝色的薄薄的衬衫,大红色的内衣虽隔着衬衫,但若隐若现。
“李时珍。”陈可汗轻轻唤着她,他的口齿已经有些不利索了,脸上的肌肉在微微抽搐,然而,他却极其自制地将身体缓缓地向后挪动。
李时珍并不理会他,而是缓慢地一粒一粒解着颈间的衬衫扣子。陈可汗已经将眼神放低,不敢再看她。李时珍松开三粒扣子后,扒开自己的左肩,露出一段雪白的皮肤,她唤他,“我曾经有过一个纹身。”
陈可汗这才抬头去看,不由得松了口气——她衣冠整齐,只是左肩袒露在外,其他地方遮地严严实实,他忽然脸红了,本以为她是要……他羞涩地笑了笑,之后才仔细地看了看她的纹身。
蓝色的图案相当模糊了,但是仔细看还能辨认出几个字母,是一个S开头的单词,他很确定。经过一番推敲后,陈可汗问道:“是SAINT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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