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风骚前传》第108章

废了你……”随手又将剑鞘掷落地上。
蒙毅咬了嘴唇，将剑鞘从地上拾了高高举起，跪直了道：“毅儿知错了，不该为了营中训练误了功课，更不该突发奇想以墨家尚同一合功御使儒家大雅剑，请大哥责罚。”蒙恬握起剑鞘，丢在一边微微冷笑：“小子倒是好计较，三月前去营中我是如何说的？”蒙毅觑了眼蒙恬，头垂得更低了，“大哥说……大哥不问过程，只看结果，大哥吩咐的功课，若是毅儿做不到，自当按家法严惩。”蒙恬点头，上前轻踹了蒙毅双膝道：“起来，哼，今日是你通过暗卫营的训练，与我暗血阁签署死契的日子，一会儿弄得一身伤，成什么样子？”
蒙毅闻言站起，却见蒙恬已然背过身往演武场下而去，只留下冷冷的吩咐：“下午死契仪式结束后，不必离开，给我留在祭英堂中思过。”
望着大哥离去的背影，又抬头望了眼高耸的暗血阁双子楼，蒙毅孤独跪着的身影越拉越长，却没有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趴着不远处的墙角，默默与他作伴。
”蒙毅、李成、赵甲，已通过我暗卫训练营的考核，如今编入暗血阁暗卫营中，鉴于你三人只用了三月便通过考核，依照门规当直接拔擢为暗卫营百夫长。但你三人自今日起与我鬼谷门签下死契，将你等的性命交予鬼谷门，可是已然决定妥当？“李成与赵甲拜倒异口同声道：“属下自今日起，以鬼谷门为家，以阁主军令为性命，断然不悔。“
尉缭子的枯木拐杖笃笃地敲在正呆跪着的蒙毅眼前，李成惊得扯了蒙毅的袖子，这才将正在神游太虚的蒙毅唤回神来，蒙毅瞟了眼似笑非笑地尉缭子，亦是拜倒道：”尉缭长老，蒙毅也绝不后悔。”
尉缭子回过头与敛袖站着的蒙恬道：“　任嚣与王家父子出战未归，如今阁中长老只得我与杨师弟在，让我等老儿给他们授剑也实在不像话，不如劳烦阁主……“蒙恬颔首，一言不发，长白袖子拂过案上，三柄带着铁鹰剑印的青铜宝剑已然一一掷入三人怀中。
紧接着，尉缭子又于三人念了番鬼谷门的门规十戒，这些是蒙毅自小烂熟于心的，听着听着脑子又不知飘到哪里去了，倏然间大哥冷厉的眼神堪堪射来，蒙毅全身一震，自然而然避开大哥的眼神，低下头去盯捧在腰间的宝剑。
一边杨端和不阴不阳地笑道：”尉缭长老刚说的条目不过是大纲，上至阁主下至尔等，俱是一视同仁，哼哼时间长了自然会记得清楚。我鬼谷门虽是门规繁复，对暗卫手段惩戒颇多，但我大秦尚武，暗血阁暗卫等同于陛下的暗卫，也算是荣耀，尔等既然决定了来做暗卫搏个出路，自然当心中清楚其中厉害，怎么样，剩下的那些个门规细目便由我来说给尔等听如何？“
这时蒙恬却上前一步道：”杨长老，今日既然只签这先通过考核的三人，多余的礼节便省去了。其余诸般门规五百四十八条，他们所属军侯会与他们解释妥当，我们便不必费事了。“杨端和瞟了眼蒙恬，嘴角微扯，退到一边，拂袖示意众人散去。
三个少年走在暗血阁长廊上，李成正兴致勃勃地与赵甲互相欣赏着蒙恬赐的新剑，只有一边的蒙毅却是一声不吭，低头前行。”阿毅，你今天是怎么了？不但连一句话也没有，刚刚还敢在阁主长老面前走神，我刚可真为你捏了把汗啧啧……“赵甲回头笑问，却被李成瞪了一眼。
李成还未开口，却听蒙毅倏地轻声道：”阿成哥，今夜我怕是暂时不回营了，我……“李成嗯了一声摆手讽刺道：“呵何必于我说，你小子总是想离营便离营，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蒙毅暗暗苦笑，没有解释，走到暗血阁外方才与二人匆匆告别，又回了祭英堂。
祭英堂里，阿布却已然在候着他。
只见阿布束手而立，神情闪烁，欲言又止，蒙毅见状，心里已有了数，默默地跪在案前道：“阿布哥哥不必担心毅儿，大哥怎么吩咐的便怎么做吧……”“少爷你……”阿布走到蒙毅身后，不忍道：“少帅说少爷如今已是鬼谷军人，自今日起思过，不但要上膝带，还需点六处痛穴……少爷，你可要忍着点……”蒙毅轻轻点了点头，闭了眼刚刚挺直了腰，阿布的手却搭上了肩头……
“大父……大父……”崔文子正坐在铺了满地的药经中抓耳挠腮得像个孩子，却见自家孙儿红了眼圈推门进来，吭哧吭哧地站起身一把将崔平揽进怀里，嘲笑道”哪个敢惹我家平儿？唷，这都成小花猫了……“崔平一听哇得一声哭了，小脑袋埋进崔文子怀中，扯着崔文子的袍摆哭求着：”大父快去救大哥哥，大坏人要打死大哥哥啦……”崔文子自然明白大哥哥就是蒙毅，然而纳闷问道：“哪个大坏人？”却见蒙府的家老吕伯与丫鬟小环二人讪讪地从门外闪出身来，“崔大师，这本是我蒙府家事，实不该劳烦您大驾，只是我家大少爷他……”，望着吕伯尴尬地表情，崔文子大约猜出了大概，他沉默了片刻，却是抚了崔平的头顶，慈祥地道：”平儿乖，时辰不早了，若平儿现在随小环姐姐回房睡觉，那大父这就去救大哥哥，好不好？“崔平眨巴眨巴晶莹的大眼睛，哽咽道：”大父可不许骗人！“崔文子伸手抹去小家伙脸上的泪痕，笑道：”大父甚时候当真骗过你？怎么样，可是考虑好了？再不考虑好，大父去晚了，大哥哥就真的要被打死了……“
崔平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蹿到小环身边扯住小环的袖子随她离开，边走还不忘回头再次叮嘱：”大父，你别忘了，你答应平儿了！“崔文子翻了翻白眼，催促小环带走这小东西，便在吕伯的指引下往暗血阁祭英堂而去……
暗血阁长廊上，却早早有一位老人拄杖依风而立，吹着凉风，见吕伯带着崔文子拾阶而上，尉缭子与崔文子对视一眼，崔文子目露惊色，只见尉缭子微微颔首，崔文子忍不住脱口问道：”你是……“话音却被祭英堂里沉重的藤杖着肉打断，出乎吕伯的意料，从来没有过的，片刻堂中竟是传来蒙毅凄厉的求饶声：”大哥……大哥饶了……饶了……“蒙恬重重地哼了一声，只听蒙毅又是哽咽着强自平静地道：”是毅儿坏了规矩，请大哥家法加罚重责……“蒙恬至始至终没有说话，吕伯的耳畔中，只剩下极有节奏的藤杖声和蒙毅极轻的啜泣声，那一下下藤杖仿佛砸在他心头上，不过片刻，吕伯眼圈已然渐渐泛红，希冀的目光略过眼前两位老人。”尉缭大人，崔大师……老奴求你们劝劝大少爷吧……他还是个孩子啊……若是国尉大人和夫人看见了，……“吕伯说到这儿，再也说不下去了……
尉缭子微冷的目光扫过吕伯的脸，摇了摇头：”吕老头，你真是老了，你也算看着我鬼谷一门的子弟长大，哪个不是这般过来的，恬儿虽狠了些，却也是为他好……”吕伯低头轻声道：“尉缭大人，我家国尉大人去前你答应过他照拂小少爷的……”尉缭子微微浅笑：“老儿是答应过蒙武师弟，可是老儿答应的，可是照拂他们俩兄弟，你倒是让身为鬼谷门长老的老儿我进去帮哪个？”“你……”一句话堵得吕伯说不出话来，只得扭头求助医者父母心的崔文子，却见崔文子神色虽然不似尉缭子一般冷漠，也丝毫没有进去相劝的意思，不由唤道：大师您也……”
只见崔文子扭头道：”吕老儿，我记得你在得蒙骜老爷子在世时你便在这蒙府伺候了吧，杀人如麻的鬼谷门蒙家管家，感性至斯，传出去简直是笑话……“吕伯被挤兑地红了脸，却是忿忿道：”大师刚刚明明答应了平儿，对一个四岁的孩子失信，传将出去就不是笑话吗？“
”失信便失信了，总好过当面拂了他的意……老子说过，老子不管闲事，除了平儿，其他孩子一概与我无关，这次来你这蒙府，本已是大大开例，若非老子想让平儿见见……“说着崔文子瞥了吕伯狐疑地眼神，却是打住了。
长廊上月色如洗，崔文子沉默了良久，却是幽幽叹道：“吕老儿，老子身为医家，救得了生来平等的性命，却也管不了人人皆殊的命数，你家少爷该有的劫难，或因命运造化、或因他自己亲手所选，无人可以帮得了他……除了他自己……”吕伯欲言欲止，崔文子却是背过身道：“代我转告蒙少帅，蒙毅的病，可以做的老子已做了，老子不喜欢鬼谷门，更不喜欢咸阳，要和孙儿回祁连山了……”
却见他花白的鬓发被夜风拂起，微微侧过脸，倏地叹道：“吕老儿，帮我再给蒙恬带句话，我那孙儿平儿，与你蒙家的少爷不同，他的将来，不必付出他不该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