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鲤鱼泪》第17章

我衣着褴褛，一步一跌地走到刑场，就见蒋秦被绑在一堆木头架上，他垂着头，曾经俊朗的面孔上也布满了风霜。看见我来，他抬起头，用嘴型对我说：“对不起，梦红夫人，连累你了。”我瞬时间脸色惨白，冲行刑的人喊道：“他是无辜的，放他下来！”
没人听我的话。蒋秦的四周燃起火苗，我看着他渐渐消失在那烈火中，喉头里有甜腥的味道，我再也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有个冷冰冰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看到你的奸夫死了，你是不是很难过？”我回头，是陈临渊，他此刻站在那儿，变了个人一般，眼神冷漠，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我冲他疯狂地笑起来：“陈临渊，我和你，蒋秦和你，患难与共，助你复陈，可最后我们都得了什么样的报应？我们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结果，你恩将仇报！我肚里这块肉，你既然不想要，我也可以不要！”说完这些话，下身一阵剧痛，我站立不稳，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看见熟悉的芙蓉帐，还有陈临渊那双忧伤的眼睛，在看着我。我此时已经不想再见他，复又闭上双眸。
忽然我听见有婴儿哭声，我睁开眼，看到一个奶娘模样的人，正抱着我的孩子。我望向陈临渊，问他道：“这孩子，你准备怎么办？”陈临渊的声音冷冷响起：“你以为呢，我会杀死他？”我苦笑道：“怎么不会，你已经杀了曾经对你最忠心耿耿的人。”陈临渊站起来，拂袖而去，只留下冷冷一句话：“这个孩子，给红贵嫔抚养。”
殿门被关上，我再一次陷落在黑暗中。我的孩子，我来之不易的孩子，就这么被他的父亲，从我这儿夺走给了他人。
陈临渊站在刑场上，看着那一堆灰色的骨骸，心里是酸涩与苦痛。他不知道为什么就像被迷惑住，就那样相信蒋秦和李宝儿有奸情，相信那个孩子不是他的。可当那孩子被递到他手中，那小小的眉眼，像极了他小时候，他又不得不去相信，这个孩子就是他的亲生骨肉。可是他不想承认自己错了，他只能把李宝儿继续关在清华殿里，看见她那双满含怨恨的双眼，他心中只会愈发的内疚。
晚上陈临渊来到倚红殿，红贵嫔正在逗弄着那个孩子。她其实很讨厌这个爱哭爱闹的小东西，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喜欢他的模样。陈临渊走过来，抱过孩子，那孩子一直在哭，哄也哄不住。红贵嫔看着陈临渊的脸色很差，便不敢多说什么，却见陈临渊冷冷对她说道：“那日，你为什么就咬定了蒋秦和梦红夫人有奸情？”红贵嫔脸色变得惨白：“陛下，是臣妾偶然撞见的，见蒋秦和梦红夫人十分亲密的在花园里头聊天，我怕陛下受人蒙骗，就去找人叫来琴澈询问，琴澈也说了，她家主子常常莫名其妙不在屋里，不知道是去了哪儿。”陈临渊不说话，只是看着那孩子，那孩子一直在哭泣，似乎要把所有加诸在他娘身上的苦楚与冤屈都哭出来。
见陈临渊就那么沉默着，脸色铁青着，红贵嫔复又试探着说道：“陛下，难道你不相信红衣了吗？”陈临渊冷冷“哼”了一声，走出倚红殿。
他带着几个侍卫，一直走到城外护城河边。陈临渊让那几个侍卫等在不远处，他坐在河滩上，拿起管芦笛，轻轻吹起来。他想起很早以前在南山上，那女子笑得潋滟，连带着左脸颊上那块红斑也跟着生动俏皮起来，她让他为他吹一管芦笛，可他那时并未应允。他想起在泗城，她陪着他杀出一条血路；他想起在高高的宫墙上，她温热的身体给他带来的暖意。而现在，他终于伤透了她的心。
第二天一早，清华殿的大门被打开，来了几个新的宫人，琴澈，据说已经让陈临渊叫人处置了。我的清华殿，终于不再是一成空寂的冷宫，阳光终于倾泻进来，却再也温暖不了我。陈临渊并没有来看我，我也不想见到他，我做出的一切牺牲，到头来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看到他，只会揭起我身上无数的伤疤。
我的鳞片，也在一天天长回来。随着鳞片的恢复，我的功力居然也在慢慢恢复，虽然之前被红贵嫔封住，如今我却感觉那股内力在我体内撞击，马上要喷薄而出。还有我脸上的红斑，也越来越淡。我想我就要重生了。
关于蒋秦，我有太多的愧疚。在我法力恢复的第一天下午，我再次飞出宫墙去，寻找蒋秦的家人。我变作男子，四处询问到他家的具体地址，却得知他的家人早已死于那场屠城，只有一个表哥，活了下来。我来到那个表哥家里，他脸色凝重地接待了我，我让变出的那几个小随从抬来几箱金银，那个叫蒋禄的中年男子看也没有看一眼。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说道：“我这个表弟，自打进宫当差以来，就对陈国忠心耿耿。过去我偶尔听说他要帮助陈国皇子复国，我劝过他，他却不听，说陈皇子对他有如亲兄弟，他一定要帮助恢复陈国。”话没说完，蒋禄的眼泪已经流下。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大都当年被屠城，我们蒋家，就我们两兄弟侥幸活了下来，如今，只剩我孤零零一人了。我弟弟的这条命呀，当年就差点丢了，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结果，哎！”
我也正听得心酸，闻言，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那蒋禄又说道：“我弟弟小时候十分贪玩，我们两兄弟常爱去护城河边玩水。有天，我弟弟不知道从哪儿捞了一只小银鱼，便天天吵着要再去看它。结果那天，我弟弟在水边寻找那小银鱼，却不慎落入水里。我们家里人都认为他不行了，他却奇迹般吐了口水，缓过气来。”听罢他这番话，我心里一动，忽然想起一件陈年旧事。
告别了蒋禄，回到皇宫里，我第一站去的不是我的清华殿，而是红贵嫔的倚红殿。我走进去，红贵嫔正在那儿悠哉悠哉地喝着茶，我冷冷笑着看着她，她也目光冰冷地看向我。
我笑着说道：“贵嫔娘娘，还有这闲工夫在这儿喝茶？”红贵嫔妩媚地笑道：“怎么没有，我告诉你呀，别看你现在脱离了冷宫，这几天来，陈临渊夜夜都是宿在我这儿的哦！”我看着她那么欢快的笑着，只是冷笑着看着她，并不答话。
红贵嫔自顾自笑了会儿，问我道：“梦红夫人这次来，有何贵干？若是想让我为你和陛下说几句好话，你要能拿出诚意来，我倒可以考虑。”我扔给她一张已经泛黄的宣纸：“我这次来，是给你这个的。这是蒋秦的遗物，他哥哥给我的。”
红贵嫔并不急着看，只是看着我发笑：“哎呦，梦红夫人，你的情郎都已经被烧成焦炭了还这样舍不得呀，还敢出宫去，巴巴地拿着他的遗物找我兴师问罪来了？”我也只是笑：“你看看呀。”
红贵嫔优哉游哉打开那张宣纸，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那纸上的画稚嫩如同出自一个孩童的手笔，画面上的，是一个小小的男孩，蹲在水塘边，水塘里，是一只摇头摆尾的小银鱼。
第十七章　尘埃落定
更新时间2012727　21：49：01 字数：4564
我看着红贵嫔越来越惨白的脸色，冷笑着，说道：“你自以为的聪明，你的自私你的报复你的狠毒，杀死了你最爱的人。”红贵嫔一言不发，只是望着那张宣纸发呆。我走进内殿，抱上我的孩子，不顾宫人们的阻拦，走出了倚红殿。身后，红贵嫔的手无力地垂下，那张宣纸掉落在地上，惹起了一地的尘土。
我哄着我的孩子，他那大大的眼睛和高高的小鼻子，像极了陈临渊。曾经，每当想起陈临渊，我的心里满满全是暖意；如今，想起他来，只会让我的内心盛满辛酸苦涩。
我坐在镜子前，对着镜子戴上一朵粉色芙蓉。花朵鲜艳，掩盖了我苍凉的神情和灰败的内心。那把扇子早就让陈临渊吩咐人拿去烧了，连朱显煜给我的这最后的礼物，我也没有保管好。
我从白天坐到夜晚，心里浮现过大片的影像。我想起我的曾经，茜茜的曾经，陈临渊的曾经，我们曾经是那样单纯着美好着快乐着，是什么在我们之间划上太多的裂痕。我的内心就像我的爱情一样，早已是千疮百孔。
这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格外早。我已经很久没有没见陈临渊，也没听到红贵嫔的消息了。我把孩子交给乳母，站在清华殿外，看着那纷飞的大雪。
陈临渊并没有来见我，那个孩子，就默认交还给我抚养了。他还托人来带话，给孩子起名叫“念”。念，他心心念念的，是我，是红贵嫔，还是他心中的那个幻影？
我看着这场大雪，幕天席地，掩盖了世间所有的悲伤欢喜，一切都还原成最纯净的颜色。忽然那一片苍白中，有个纤瘦的身影向我走来，这么冷的天，那人只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