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爱几重》第23章


我不禁对他的敬佩又多了几分,小口地喝了一口水,立刻有一股冰凉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腹部。我用手揉了揉肚子,想起与梁慕枫坠下山崖时,他蹲在火边用竹筒给我烧热水喝,心中不禁满满的都是怀念。我真的是太容易想起他了。
我没有再吃东西,转头问道:“经永州到祁阳,不是更方便?为何舍近求远?再说殿下也并没有胁迫我,永州的守门兵士也不会起疑的。”
他却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道:“我闯进隐仙谷时,你不是正好才刚回来吗?难道没有听说最近两国关系有点紧张?”
我恍然回忆到二哥曾是一笔带过了一句,说什么现今是孟宣的十万忠勇军驻守南疆,但我那时根本没有在意,只顾着猜测他自丹亭归来后勤加习武的原因。
见我不答,他又问道:“那日在永州城中与你在一起的男子,究竟是何人?”
这是我心中的禁忌,每触碰一下就会痛上一阵,而让我亲口说出他的名字,就感觉心口像被狠狠揪住。我喝了一大口水,没理会那瞬间让我身体冰冷的激流,平复了一下呼吸,说道:“我其实也不大认识他,他自称姓梁。”
“姓梁?”他自言自语地重复着,“姓梁……”
温瑞航也小口地喝着水,目光微眯,似乎穿过眼前的层层密林看向未知的远方。经过一夜奔袭,他的织锦长衫已有些黯淡,枯叶与草根混着露水沾在上面,脸上也有了些风尘仆仆之色。在和煦的朝阳下,他的脸孔清晰地呈现在我面前,甚至连上面细小的茸毛都清晰可见,就像是熟透了的桃子。他的睫毛卷翘,如鸽羽一般,护额上的蓝宝石折射了初升的阳光,发出金灿灿的光芒。
他突然扭过头来看向我,而我没能来得及收回打量他的目光,正好与他撞个正着。他的眸光却渐渐加深,由平淡到戏谑,由深邃到柔情,只是须臾便在他的双眼中轮流展现。我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却忘记了躲开他的眼神。温瑞航的风流成性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我未来得及闪躲,他的脸庞却已突然靠近,用魅惑的声音问道:“本宫与你那位梁公子相比,谁更好一些呢?”
这男人真是自恋的厉害,而且每当他自恋的时候,就会习惯性地自称为“本宫”。我很怀疑最近自己是否桃花正盛,怎地遇到的男人都是这种人中龙凤之姿,我到底是该欣慰还是该烦恼呢?
我们休息了片刻便又再启程,我再不要与温瑞航共乘一骑,磨磨蹭蹭地不肯上马。他也没有阻拦,只示意其中一名亲随给了我马,然后附在我耳边说:“别耍花样,你跑到哪里我都能追回来。”
我本来也没想耍花样,走了一夜,此时身在何处都已分不清,若是私自逃走,不是饿死在这山林中,就是被同样快饿死的野兽叼走美餐一顿。我是不会孤身犯险的。
行了大概半日,耳边传来澎湃的水声,青萝江宽阔的江面在此来了一个急转弯,浑浊的江水砸在岸边的石壁上,溅起白色的飞沫。原本湛蓝的天空到了此处却是愁云惨淡,森冷的风呼啸着拍来,立刻让我浑身打了个冷战。站在江边远眺,对岸的密林中雾气弥漫,一片死气沉沉,应该就是温瑞航所说的瘴毒林了。
温瑞航立马在江边站定,不出半柱香的功夫,面前便又多了两名黑衣的亲随。两人跪地见礼后,便从江边的岩洞里拉了一条小舟出来。温瑞航面无表情地下了马,伸手将还在发呆的我也拉了下来。我随着他向小舟走去时,他的亲随已经将小舟推到了江水边。他大步踏上去,伸了一只手给我,用眼神示意我上船。
我抚了抚被江风吹乱的发丝,踯躅着不肯上前,问道:“江水这么湍急,一叶轻舟怎能渡江?”
他却手一翻将我拉到了他的怀里,抱我在舟中坐下,说道:“你只需相信,就算我罔顾你的性命,也绝不会用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就好了。”
我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四周是咆哮的水声,微冷的江风似乎都被他阻挡在了千里之外。他的发丝拂到我的脸上,带来一丝麻痒的触感。他的四名亲随将船推入江水中后,也纷纷跳到船上。小舟一阵摇晃,我只觉得江水连天,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腹中一阵翻涌,还好从昨晚到现在我都没吃过什么东西,只是呕了些酸水,但感觉自己头重脚轻,似乎是被完全掏空了。
小舟渐渐平稳,我抬眼望去,只见那四名穿着黑衣的亲随分别占据了船的一角,生生用内力压制着小船。其中一人熟练地挥桨划船,小舟蜿蜒地向对岸驶去。
不得不说,我虽练过十几年隐谷一派的内功,却着实没什么拿得出手,也就是在诊病治伤时方便点穴罢了。如今看到这样的世外高人,总是免不了要羡慕一番的,心想到了祁阳的凤阳宫,一定要找机会向这四人请教的。
我是第一次坐船,抛开初时的不适后,现在已能抬起头来打量四周的景色了。汹涌的江水不断越过船舷涌了进来,打湿了我的衣襟鞋袜,但对岸却是愈加清晰地显露出来。
“殿下如此明目张胆地在北朝的地界布置人手,就不怕被发现吗?”我缓过来了些,随即问出了心中疑问。
“此处天堑,北朝的防守最为薄弱。再说我只带四人,轻车简从,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话音未落,一枚冷箭便“嗖”地射了过来,大家纷纷避让,小舟便狠狠地摇晃了一下。我刚想回头望去,却被温瑞航一下子揉进怀里,他的四名亲随已抽出了兵刃拨打着紧随而来的乱箭。江面上一时风声鹤唳,乱箭大多被拨打到了水中,洁白的翎毛在水面上一闪便沉了下去。箭雨急促了一阵,站在船尾的那名黑衣人显然是腿部中箭,一下子跪了下来。小船失了平衡,猛地歪向一边。我只觉得那澎湃的江水好似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正等待着我自己送上门去,不由吓得闭上了眼睛。第一次坐船就遭遇这等生死时刻,我想今后的人生里,我是要和坐船绝缘了。
我的脸几乎贴上冰冷的江面时,小船却又被拉了回去。温瑞航放松了对我的钳制,急促的声音在我耳边拂过:“抓紧船帮。”
说罢,他已站了起来,接替那名受伤的亲随站在船尾。那名亲随说什么也不能让自己的主子涉险,强自支撑着要站起来,却被温瑞航一把丢到船里,伸手又将船桨递给他,吩咐道:“专心划船,护住苏姑娘。”
那亲随果然不敢抗命,不顾小腿上血流如注,狠命地划起桨来。但江心是个巨大的漩涡,他使出浑身力气,还是没能让小舟移动半分,反而在原地打起转来。我哀叹一声,心说这就是命了。
温瑞航站起来后,小船重新变得平稳。但四周箭如雨下,总会有一两支漏网的造成些不大不小的伤害。我双手死命地抓着船舷,偷偷抬头望去,只见我们五人已被笼罩在层出不穷的箭网之下,而江水湍急,小舟一直在原地打转,照此下去,我们就真的要葬身青萝江了。
我吓得又闭上了眼睛,但刻意忽略视觉的感受,却只能让听觉和其他感官更加灵敏。我耳边是羽箭破空之声,体内气血翻涌,偏偏双手又不敢放开船帮,只觉得天旋地转,恨不得就此死去。但左臂上忽然传来一阵刻骨的疼痛,我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将心中的忿懑和恐惧一股脑地宣泄而出。
温瑞航似乎也是大吃一惊,大喊了一声:“苏姑娘!”不知是江风凛冽还是他情不自禁,我觉得那和他一贯沉静的声音判若两人。
我睁开眼睛,看到左臂上插着一只羽箭,上面的翎毛还在兀自扑棱颤抖。我很想拔下来,但我真的怕疼,求助地看向温瑞航。而此刻的温瑞航却并没有看向我,只是凝视着对岸山林里晃动的人影,似乎是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俯瞰众生。
羽箭突然便不再发,周围除了江水汹涌,竟再无声息。
舟行渐远,我们终于越过满是漩涡的江心,以更快的速度向对岸驶去。
当我晕头转向地弃舟登陆时,身上已没有一块干燥的地方,全是如在江水里泡过似的,受伤的左臂更是火辣辣地疼。我顾不上去处理伤口,一上岸便弯腰欲呕,却真的连酸水都吐不出来。我身旁的温瑞航也好不到哪里,湿漉漉的衣服全都贴在了身上。他站在我身边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脸上却带着满不在乎的轻蔑笑容。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对岸望去,只见隔着涛涛的江水,锡尔巴彦山丛生的密林里似有人影穿梭,而为首一人身穿白衣,在暗色的背景下格外醒目。不知为何,我竟觉得在恍惚之中看到了梁慕枫,仿佛隔着这宽阔的江面,也能闻到红樱绽放的醉人香气。
作者有话要说:六万多字以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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