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爱几重》第35章


那张脸曾让我朝思暮想,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似乎是刻在了我的心上,可怜的是我连他是谁都没有搞清,就这么不顾一切地栽了进去。我幽幽地叹了口气,转头望向那屏风上大朵的牡丹花,说:“我是在想,在这种情况下还不为所动,你是不是有些不能明说的隐疾?”
他似乎心情很好,就那样双手支撑着身体,保持着离我一尺的距离,等待着我的下文。
我勉强看了他一眼,又急忙将视线移开,说:“这方面的书我看得不多,大概帮不了你。”
孟宣半天都没有说话,身子也没有动一下,我猜他的脸一定是被气绿了,心里后悔为什么要把这么见不得人的话题摆到明面上来谈,自己一定是晕的时间太长缺氧所致。我在心里盘算着找个别的话头岔过去,谁知孟宣却伸出食指挑起了我的下巴,逼迫我与他对视,说:“那就烦请苏神医多看看这方面的书。”
我与他靠得太近,鼻端仿佛又盈满了樱花的香气。在上一次失败的营救中,我根本没来得及仔细看他,如今突然发现,半年多不见,他却一丝变化都没有,只是狭长的凤目中带着说不尽的风流姿态,好似戏文话本中常提到的纨绔少年。他白皙的颈项上有一道细长的划痕,微微泛着些红,斜拉拉地挂在那里。我忍不住指着那道红痕,说:“你受伤啦!”
他这才放过我,伸手抚了抚脖子,说道:“小猫的爪子太尖。”
说完,他站起身来,绕过屏风,再回来时端着一碟金盏糕。这时我的肚子才咕噜一声,终于提醒自己是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我伸手拿起一块塞进嘴里,虽然已经凉透,但还是让我赞不绝口。他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顽劣的孩子。等我将一碟糕全都吃完,他又递了一杯茶过来,体贴得像是服侍多年的小丫头。
我勉强果腹,放下手中茶碗,凝神看着床帐上大朵的牡丹花。温瑞航很少提到他的母亲,但头上的蓝宝石护额却是片刻不离。也许正是母爱的过早缺失,才造就了他这种寡情狠戾的性格。想到这里,我不禁问道:“温瑞航呢,他怎么样了?”
孟宣的脸上闪过一丝迟疑,但很快便恢复平静说:“他也是习武之人,穴道被封个把时辰不过是家常便饭。”
“既然封了他的穴道,又何苦绑起来折辱于他?”
他脸上明显带了一丝不悦,但还是忍耐地说:“我未曾与他交手,不知他武功深浅,为防他运功冲破穴道,绑起来不过是以防万一。”
我却苦笑一声,说:“世子当我是白痴吗?若他果真冲破了穴道,岂是一条腰带能缚住的?”
他的脸明显阴沉了下来,似乎平生第一次被驳得哑口无言。不知为何,看他此刻窘迫的样子,我的心里却没有半分得逞的快感。四周静得诡异,只有窗外小雨淅沥之声。片刻之后,他终于开口,说:“你怎么一醒来就问他?难道你不知道是谁折腾了一夜才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吗?”
我见他神情落寞,左肩处的衣衫隐隐有些血迹干涸后的痕迹,这才想起数日前他于东宫救我时,曾被流矢所伤,心下十分歉然,问道:“你的伤不要紧吧?怎么还在流血?”
他做出一个“你明知故问”的表情,问:“你就没有别的问题要问了吗?”
我端着手中的茶碗愣了愣。无论如何逃避,都无法再回到我们以往的日子了。那时我为乡野少女,他是江湖剑侠;而今我还是原来的我,他却已变成晋王世子。
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咬了咬下唇,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问道:“世子还想让君凝问什么?”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落寞,过了很久才终于低声说道:“我未满周岁,母亲便已仙逝,王府里连一幅母亲的肖像都没有。梁慕枫这个名字,既是追思亡母,也是方便行走江湖。”
我不禁嗤笑了一声,说:“公子已贵为世子了,这江湖不行走也罢。”
他似是已听出了我话中的奚落,无奈地低了低头,说:“世人只知王公贵胄们光鲜亮丽的一面,却不知其中辛酸不胜枚举。我已多年不与父王说话,没想到他仍是固执地立我为世子。”
我与他相处时日虽不多,但鲜少听到他说出如此矫情的话来。百姓们为生计奔波劳碌时,他们这些身居高位的掌权者却在忙着勾心斗角、你死我活。
“有些人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做梦都在想着荣华富贵,而你却把那形容成洪水猛兽,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似乎是听出了我的言不由衷,清冷的面容上难得浮现了一丝笑意,说:“据我所知,你也是放着现成的公主而不愿意做的。”
我觉得他今天笑得太多了。
“我怕我爹打断我的腿。”
“恐怕你怕的不是你爹,”他轻轻开口说,“而是你大哥。”
我警惕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而他一副洞悉一切的表情,更是让我觉得他实在欠抽。在隐仙谷乃至整个南疆,我的大嫂,也就是阿诺的娘亲都是一个敏感的话题。孟宣显然对这些江湖掌故知之甚详。
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密,而室内的我们却是这样剑拔弩张地对视着。在我的记忆中,孟宣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也从来不会将自己知道的一些旧事八卦出来。而今天,他显然没有按常理出牌,而我对他今天的表现,只能用失望来形容。
我掀开被子下床,打开箱笼拿了一件烟灰色的外衣披上,尺寸有些小,我只好伸手拢着衣襟。作为后宫之主的云秀宫虽常年无人居住,但被打扫得纤尘不染,桌上放着各式珍宝古玩,箱笼里各式的衣裳按照季节随时更替。炉里的炭火噼啪地烧着,把整间屋子都烘得暖烘烘。今日亲眼所见,让我不得不羡慕温瑞航的母亲,即便已死,却也是这般活在一个男人的心里。
我在熏炉边停了下来,伸出手虚扶在上面感受着层层的热浪,突然感觉十分的无奈,耳边雨声连绵,敲在心头如阵阵的钝痛。我突然转过身来,看着孟宣坐在桌边,用雪白的绢帕擦拭着细长的软剑,剑锋在烛火的映照下发出夺目的光泽,而他的手指紧紧捏着剑柄,关节泛白,杀气隐隐。
“此处毕竟是南朝皇宫,”我找到自己的声音,缓缓开口,“世子身负镇守南疆重任,还是早早离去的好。”
他猛地抬起头,似乎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手上拭剑的动作也停了一停,说:“你的意思是,还要继续留在这里?”
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君凝不过举手之劳,便让世子如此铭记于心,已倍感惭愧,万不能让世子身陷于此。”
他突然冷笑数声,却是我从未听到过的阴冷:“想不到却是我孟宣多此一举!”他腾地站起身来,一点如豆的灯光被他挡在身后,朦胧中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突然疾走几步来到门口,打开门时又扭过头来,用极其冰冷的声音说,“那温瑞航对你一往情深,想必太子妃的位子也是给你留着,那便请保重吧。”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次写如此多的对白,表示压力很大。
、犹闻侠骨香
微启的宫门被冷风吹得一开一合,雕花的窗棂溅上点点雨珠,渐渐氤氲了窗纸。冰冷的夜风裹着雨丝扑进来,熏笼中的热气不足以温暖心中的寒意。这装饰华丽的云秀宫中,到处是温景缅怀旧人的佐证,怎奈天意弄人,如此情深的两人却只能天人永隔、两两相望。我从那敞开的宫门望出去,满地枯黄的落叶在疾风细雨中打着转,干枯的树枝微微摇晃,仿佛伸向漆黑夜空的巨手。想到刚刚与孟宣的不欢而散,心中难免怅然。若他还是那个仗剑江湖的梁慕枫,纵使他不喜欢我,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黏在他的身边,哪怕此后是浪迹天涯;但此刻我与他的身份已是云泥之别,我变不成与他相配的金枝玉叶,他也不会再是晚间独自望月的寂寥侠客。心头浮现出一丝哀恸,我也希望能有那么一个人,给我波澜不惊的爱情。可是此刻我只能告诉自己,没有他,我也可以开心地生活。忘记一个人为什么要一辈子,因为你根本没有试着去忘记,而是一直在怀念,在期待,在做梦。
我挑了件狐裘披风,撑起六十四股油纸伞,摘下廊下的宫灯,转过照壁,步出云秀宫的大门。周围是高大的宫墙,肃穆而阴森,淅沥的雨声单调沉闷。偌大的凤阳宫,我只是在东宫与朝庆殿之间走动,其他地方并不熟悉。而在这漆黑寒冷的雨夜里独自穿行,我却并没有一丝惧意。远远地传来更鼓之声,原来已是五更,但冬季夜长,再加上天色阴沉、星月无光,仍是黑漆漆的一片。手上宫灯发出朦胧惨淡的光线,只照亮了眼前这一小块方圆,青石板的路面有了雨水的浸润光滑可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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