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瓯无缺》第133章



尉迟晓在此安顿下不足三日,皇后凤鸾驾临。此时的唐碧已为端木怀诞下二子一女,四皇子端木楖已经八岁,五皇子端木栴六岁,最小的四皇女端木杺也有两岁。
比起少年初见时,唐碧的身段更显婀娜,宽大的衣袖上以五色金线绣着朝阳拜月的五彩凤凰。唐碧被十数名宫女簇拥而来,见到尉迟晓仍旧像少女时那般开口叫她,“大嫂。”
“皇后娘娘。”尉迟晓微微颔首,此时她已不是泉亭王正妃的身份,也没有对巽国皇后行臣礼的必要。她侧身将唐碧让进天玑馆,唐碧这面刚坐下就有侍女端茶上水,伺候周到。
“大嫂还是叫我碧儿吧。”唐碧说。
“你还肯叫我大嫂?”尉迟晓坐到一旁的雕花椅上。她身上素色的褙子与襦裙并不适合云燕严寒的天气,在这儿雪后的冬日使她显得格外苍白孱弱。
“大哥今生只认定了一位妻子,你便永远是我的大嫂。”唐碧眼神一动,四名宫女捧着厚重的冬衣上前。唐碧说道:“我想大嫂这里清寒,总要有裘皮棉衣才好过冬。”
伺候她的宫女收了衣服。
尉迟晓说:“通灵台的地气很暖。”
“是啊,到了春天就能看到滋水绿柳,定川花开,只是现在苍凉太多了。我还记得大嫂刚嫁过来那年,大哥带我和大嫂一起来定川游春,我在草地上放风筝还摔了,是大嫂亲自给我上的药。”
“那年你才十六岁。”
“转眼十年过去了。大嫂,这十年里你过得不开心吗?”
“碧儿,你真的要这么问我吗?”
唐碧抬手示意,屏退左右,才说道:“我也知道大嫂这些年里有许多无奈,只是大哥难道不好吗?”
尉迟晓平缓说道:“子瑜很好,他待我很好,好到让所有人都羡慕。你若问我,为什么我还要离开他。我只能告诉你,我们生错了年月。”
“那又如何?只要大嫂想和大哥在一起,现在也不晚啊!檀木一直看重大嫂的才学,只要大嫂愿意!”
“已经晚了,碧儿。”尉迟晓眸光沉静,“上次对君上称臣非我所愿,既非我所愿就不会有第二次,自始至终我都不想成为巽臣。”
“大嫂再想想不好吗?就算为了大哥!”
唐碧恳切的目光看过来,她与唐瑾相似的容貌让尉迟晓心中升腾起不忍。只是建平长公主的眸光始终平静无波,她说道:“我已是枯木朽株,请转告君上不必勉强了。”
“大嫂不要这么说,大嫂只是身子弱些,好好调养总会好的!”
“是么……好不好都没有什么所谓了。”尉迟晓站起身,缓步踏入冬日的寒风之中。通灵台上被素白的冬雪覆盖,白茫茫的一片眩人眼目。她在寒冷中微微颤抖,如寒冬河流中的一片浮萍。
唐碧追出来,拎了一件刚才拿来的皮衣往她身上披,“大嫂穿得这样单薄,可不要再吹风了。”
尉迟晓侧身接过她手里的衣服搭在手臂上,遥遥望着楼阁雪景,“我心里对功名利禄再无所求,你也不必再劝了。”
唐碧黛眉如少女般为难的蹙起,说道:“我还要在通灵台上住几日,大嫂再想想好不好?我今天还带了李太医来,他以前常给大嫂请脉,再让他给大嫂好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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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碧在此落脚,就住在一旁的天璇居,如少年时一般每日和尉迟晓起坐一处。不同的是而今左右都有人服侍,宫中更是一时三刻送来消息,或是端木怀的手笺,或是宫中儿女的情况。
尉迟晓端着热茶,细抿了一口。
两人围桌而坐。唐碧放下小笺,说道:“是说教习皇子儒学的朱大人病了,又说栴儿今日淘气,在堂上玩木马被打了手板。”
说起儿子的唐碧自然而然的露出慈爱的神色,尉迟晓看在眼里,心中泛起点点羡慕。她此生是没有儿女的福分了,尽管曾经有过那么渺茫的一丝机会。
唐碧见她神色黯然,不免劝道:“大嫂别这样,日子还长着呢,你看广南伯的夫人已经三十有八了,不是也有了身孕。”
“我是不会再有孩子了。”尉迟晓轻轻一叹,又淡淡的微笑起来,“曾经……罢了,到底是没有福分罢了。”
“大嫂怎么这样说?有大哥在,大嫂是最有福分的人。”
尉迟晓笑了笑,竟是说道:“我和子瑜曾经……也有过一个孩子。”
唐碧大为吃惊,“真的?我怎么不知?”
尉迟晓言语寡淡,“不是什么好事,想必子瑜也不会对人说起,说到底是造孽罢了。”
唐碧略一思索觉得不太通,大嫂若有身孕,她怎么会全然不知?就算是孩子没有保住,但小产也是大事,总要请医问药。
尉迟晓说道:“那都是六年前的事了,当时你怀着栴儿,正是快临盆的时候。”
“难怪,”唐碧提起精神劝道,“大嫂日后一定还会再有孩子的!”
“那个孩子打掉的时候,太医就说不会再有了。”尉迟晓言语轻缓,犹似叹惋。
唐碧见她伤心,便就不再问了,换了话说:“檀木的信里还说,这几天净一法师到殊像寺讲法,便也就在东屏山上,不如也请来给我们讲两天。”
“净一法师?”尉迟晓曾经听过这名字。
“大嫂认得吗?听说这位净一法师对小乘 佛法颇有心得。”
尉迟晓问道:“你可曾见过他?”
“没有,我对这个没什么兴趣,还是入宫之后见宫中嫔妃时常念经才看过几本。不过,宫中还是拜送子观音的多。”唐碧说道,“大嫂有兴趣请他来便是了,能讲小乘佛法的法师还真不多。”
这大约就是缘法吧。尉迟晓说:“那便请来听听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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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唐碧回到天璇居招来李太医问话。屋内锦笼纱罩,琴剑瓶炉皆贴在墙上,未见一点俗气。唐碧坐在一层纱帘之后,烟罗无意间半遮了面容。
李太医在她面前躬身答道:“是有这样一回事,当时就是臣在侍候。”
“那孩子为何没有保住?”唐碧问。
“建平长公主气虚体弱,原就是不适宜生育的,意外怀了那个孩子已是天赐,但若要养下来就万万不可,一个不好就是一尸两命。所以,当时泉亭王执意将孩子打下来。”
“大嫂当时也肯吗?”
“王妃自然不肯。”
唐碧听到此处,不免问道:“那孩子是大哥硬要打掉的?”
“说来罪过,是王爷使臣在王妃素日喝的补药里加了安眠的药材,在王妃昏睡后灌下了落胎药。”
唐碧“哦”的长叹了一声,“大嫂当初想必是很舍不得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命,这两天在通灵台,她还一时三刻的想着宫中的三个孩子,若是让她割舍掉,那是何等痛彻心扉!
唐碧又问:“那大嫂以后还有没有可能再有身孕?”
“若非普天仙灵保佑,大约是不可能了。”
唐碧闻言一叹,“唉,大哥当真是好狠的心……”她又问道:“陛下可知道这件事吗?”
李太医恭敬答道:“许是知道。”
唐碧点了点头,“好,你去吧。”
唐碧在当日回给端木怀的信笺里说起此事,第二天端木怀派人送来的小笺中回答了她的疑问。
尉迟晓落胎之后,唐瑾有一日曾与端木怀说起,言说:“再选一次,我也会舍子保母,任何人的性命都不能与卿卿相比。”端木怀打趣反问:“那我这个九五之尊也不能与之相比吗?”唐瑾一笑,“臣自当领百万大军为陛下拒敌于千里之外,若有一日,陛下需要臣做如此选择,那臣也就护不住陛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乘:是对三乘佛法中“声闻乘”、“缘觉乘”的统称,以自我完善与解脱为宗旨,以戒定慧为禅修次第。
、暗夜天火
唐瑾拿到那封从云燕来的信笺时,深深的出了一口气。他不知是在叹息,还是感到放心,亦或二者都有。
在这喟叹之后,唐瑾眼前要解决的是另一件事情。文珑将新语城守得固若金汤,粮道稳固,就算孙武再世要取新语也只能强攻。
过了新语城就是牧野,正适合巽国骑兵发挥,而后便可一马平川直取柘城。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应该当机立断强攻新语的时候,唐瑾却别有筹划。
《司马法》中所谓:“冬夏不兴师。”
此时已经过了冬至,天寒地冻,满目苍茫。说起来是两军对质,但城里城外安静得就如这沉重的冬日,压抑下所有的声音。
文珑每天都要花很长时间在城墙上巡视,新语城背靠牧野,三面丘陵,冬日晨雾笼罩,高高低低的山岭如置水墨画中,倒有些像金陵的情景。
手中的家书文珑已经读过两遍。泽儿开始启蒙了,渄渄也会说话走路了。前日在木樨园里,秋月牵着渄渄的手走路,渄渄指着高枝上的桂花一声一声叫“爹爹”。
文珑背过风,仔细的叠起家书,信末泽儿稚气的字体所写的“父亲安”三个字又落入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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