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钟意》第5章

周小依感觉到他的睫毛在自己掌心里刷过，韩越感觉到眼部触到的一片温润柔软。他没有拨开她的手，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我是眼科医生，碰到过很多失明的人，有时是看着病情恶化却无能为力的。看着他们从光明到只能看到模糊的景象最后一片黑暗。我所理解的，我所感受的，比你多得多。”
周小依咬着唇，低语：“那你怎么能……”
“就因为见多了，所以我很理智。”韩越的声音淡淡的，像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理智的知道该做怎样的决定。”
第六章
可是周小依不理智，老刘不理智，王弟也不理智。他们都傻傻地抱住一丝丝的希望去进行手术。
术后第三天，王弟又被推进了手术室。进行眼球摘除手术。
老刘那天有任务，周小依和小刘过来。两人守在手术室外。小刘是个大学毕业生，但是长得跟高中毕业一样，老刘每次看到他都怨恨上天不公，同样都姓刘，同样搞摄像。一个长得这么着急，一个长得这么缓慢。
小刘和周小依隔着一个座位，周小依呆呆看着地面，小刘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这场手术并不是韩越负责。他走过手术室外，周小依在座位上弓着背的剪影一下子碰触了他心里某个柔软的部分。
周小依看到地面上一双男鞋，抬起头。
“韩医生。”
“周记者。”
韩越看看手术室的门，问道：“进行多久了？”
“一个小时。”
“嗯，再等半个小时就差不多了。”
周小依也看着手术室的方向，说道：“不听医生言，吃亏在眼前。”韩越想要扯起嘴角笑一笑，却觉得嘴角有千斤重似的。他听出来了，周小依这句话并不是玩笑，而是后悔。
韩越还在上班，不能多停留，迈开脚步离开时又停了下来：“周记者，你叫什么名字？”
“啊？”周小依这才发现原来他竟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那今天怎么又突然问了？
“周小依，大小的小，依靠的依。”
韩越复述了一遍她的名字，转身离开在拐角处。
周小依望着他消失的地方，直到手术室门打开。
王弟回家的那天，周小依和老刘送他到车站，有一名同乡人刚好回家，顺道和王弟一起走。周小依没想到在车站看到韩越。韩越说是来送一名同事。
王弟一直拉着周小依的手，临走时，轻轻附在周小依的耳边：“姐姐，看都看不见了，有没有眼球都一样。第二次的手术，你不要再自责了。”
周小依压制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含笑地挥手向王弟道别。
“我不知道你的人生会有多艰辛，但我希望你能一直这样善良下去。善良的人，生活一定不会太难熬。”
韩越看着周小依对着远去的人拼命挥手，忽然想起自己赶着下班搭车时，许护士问道：“你如此准时下班，不寻常啊。急着什么事吗？”
韩越脱下白大褂，换上自己的外套：“王弟今天回去，我想去送他。”
许护士定定看着韩越几秒钟，眼睛笑得眯了起来：“我们的冷血工作狂韩医生竟然有点人性了吗。”
“人性吗？”韩越望着周小依的侧脸，心里问自己：“就是这种温情脉脉的，柔软的感觉吗？”
王弟离开了，生活又回到了轨道上来，周小依和韩越也没有任何交集了。周小依依旧忙着各种采访，各种跑新闻。现在她能采访一些时政要闻，不需要再因为一个新闻热线电话跑断腿。只是有时坐在车上，路过E院，会想到那个人埋头写病历单的样子，会想起那个人冷漠的眼神。
韩越也在会诊，手术，学习当中度过一日复一日的时光。有时做完一场大手术，闭上眼睛休息时，眼前会晃过一张平凡的侧脸。
一大早，韩越匆匆赶往自己的办公室，在院公告栏上看到一则消息。
X乡突发几十例奇怪的病症，病人肌肉酸软萎缩，死亡率极高。不知道是不是新型的疫病，又或者是由当地严重的环境污染引起。现在X乡已经进行封闭，组建专家组进入调查研究。专家组需要几名医生，这则消息就是鼓励医生们进行此次调研的。
韩越仔细看了一会儿，才离开。
第七章
周小依正在一个起火工厂之前做着报道，现场一片混乱，救护车，消防车纷纷驶来。周小依做完报道，正要离开时，看到了救护车下来的许护士。
周小依上前帮忙，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韩医生现在还好吧？”
许护士正在给烧伤工人做简单伤口处理，一边回到道：“韩医生他啊，上周去了X乡。”
X乡！
周小依脑袋一蒙，x乡的怪病之前一直报道，但是最近却少了。因为那里似乎成了死亡之城，进入那里的记者和医护人员已经有的染上怪病，而病源现在还查不出来。没人知道病源是不是那里的水那里的食物抑或是那里的空气。
周小依回家后，坐在床上，拿出手机，拨打了韩医生曾经打过来的那个号码。但是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是关机的提示。
去了X乡可能换了当地的号码吧。
周小依打开电脑搜索关于x乡的信息。
《新型疾病，代号101，已致63人死亡》
《记者金建飞感染101，现在大批记者撤离x乡》
《调研队进入X乡，解开死神的面纱》
周小依打开最后一个标题的页面，是调研队的合照。一共十一人。站成两排，第二排最左边的韩越眼睛看着镜头，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
周小依在屏幕上抚摸这个人的脸。
这个人，在距离死神那么近的地方！
关掉电脑，周小依出门搭车赶往电视台。
“做关于X乡的报道。”主任眯着眼看着周小依，似乎想看穿她脑袋里装了什么东西。“现在的人一踏上X乡，就有可能染上怪病。你跟我说你要去那里进行报道？”
周小依以一种近乎是军姿的姿势站着，她注视着主任，平静的眼睛里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坚毅。
“周小依，我不知道你是这么伟大的一个记者啊。”
周小依不知道主任是赞赏还是讽刺。她只是笔直站着，不发一语，浑身紧绷着，像火山一样要随时喷发出点什么。
主任左手抚额，右手在桌面上敲：“摄像你打算带谁？”
周小依想了想：“老刘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不能让他去。让小刘去。”
主任看了看周小依，似乎想说：“人家还这么年轻。”但是又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周小依也很年轻。她来电视台不过两年而已。
“如果你能说服小刘，我就让你们做这个报道。”末了，主任又说：“我们只是个地方电视台，这种其他地方的疾病不用我们报道也行的。”抬眼：“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哪里呢？”
周小依刚要开口，主任就打断了她：“不用跟我说是什么记者的伟大使命，职业道德，你的思想深度我了解，没达到那个层次。”
周小依又闭上了嘴，一瞬间，眼里散发出一种幽怨的神色，转瞬即逝。磕磕巴巴道：“那里有我放不下的人。”
主任点点头，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亲人？”
周小依“嗯”了一声。
“什么，我不去。”小刘正襟危坐，摇头。
“你去不去？”周小依逼迫。
小刘继续摇头。
周小依继续用眼神逼迫。
小刘威武不能屈，摇头。
周小依叹了口气。老大姐似的拍拍小刘的肩膀：“小刘刘，我知道，你这么年轻，本来就应该来这里好好实习，然后工作，然后结婚，然后生儿育女，然后了此一生。这种上前线的事情怎么能让你去。我这种不好命的自己去就好了，哎。当初我怎么就没有学学摄像呢，这样就可以自给自足了嘛。”
小刘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变幻不定。最后问道：“为什么找我，我们台里这么多摄像，为什么找我？”
周小依想了想：“我觉得我们是一样的人。我有劝你的勇气，没有劝其他人的勇气。”如果劝其他人，可能会收到一种恶意的眼光，但是小刘不会，即使不愿意也不会。
小刘又问：“你爸妈知道吗？你要去x乡，你爸妈知道吗？”
周小依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可能下意识回避了吧。
“我成年之后，就有自己决定的权利了。而且，我必须对自己负责，才能对其他人负责。”
小刘最后看着天花板：“你让我想想。”
X乡卫生院里，韩越在自己的卧室里翻看101病人的病情资料分析。这里本来是一间病房，临时当成调研队的卧室，韩越和另一个化学专家柯保名住在一间。
柯保名从外面提了壶水过来。这里的食物和水现在已经不能吃喝，全部都是靠外面运进这些基本供给。
柯保名边倒水边说道：“这是从隔壁那里拿来的，今天进乡的运水货车还没到。”柯保名看着窗外空无一人的街道：“感觉这是座死城。”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