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风雨也无情》第24章


无形无象,无声无息。
小小杂货铺的小小后院,房门轻轻推开。
他不得不小心翼翼,老婆的脸色明显不对路,任何一个有眼色的男人都意识到自己惹了事。易老板很明智地走起猫步,落脚时竟用了久未使用的轻功。床上打盹的老板娘忽然侧身,四目相对,他稳了稳心神,脚步终于自然起来:“你没睡呐。”
“我在装睡。”
“哈……”该说什么,对不起打扰了你继续?幸好不曾嘴贱。
赏雪拢了拢头发,斜睨一眼:“把恋恋不舍的神色收一收罢,魂魄早已飞走,落个肉身在这儿,好歹强颜欢笑一下。”
女人总能不动声色看穿一切,报之以双倍的犀利,他连挣扎都省去了:“副堂主说有件大事要做,问我可愿随行。”
“我知道。”
“你知道?”顺风耳不成。
隔得老远,自然不是用听。她冷哼,有种本能叫作女人的直觉:“第一眼看见薛子赫,我就断定他要抢走我的丈夫。”
屋子又小又闷,大半天的劳碌让人口干舌燥。他强掩不悦,故作轻松地:“他……说了很多,意思我都明白,而立之年正是做一番大事的时候,我却退隐江湖,娶老婆过日子,外人难免不解。咱们成亲时便许诺终身相守,永不与旧日同僚往来,岂会食言,你实在……想多了。”
具有领地意识的动物总是格外敏感,她不承认自己草木皆兵。男人拥有全世界,而女人只拥有男人,世事无常,不得不警醒。
从自家门里走出来,远远望见丈夫和薛子赫故友重逢,两人眼中闪动着同样的光芒,那是一种无形的屏障,阻隔一切妄图闯入的异类,强行逼近,便遭遇他的反抗。
“但愿如此,通常几个男人凑在一起,总要干点儿伤害女人的事。”
“你还在生气我和老李下棋忘记回家做饭?我已经道歉啦,再说只有一次,绝无再犯,一个月前的过错干嘛老挂嘴上。”
“我岂是这样斤斤计较的人……而且你昨天忘了劈柴。”
他不擅争辩,遇到挑战急智的琐事索性闷不做声,由女人发挥专长好啦,犹自未平地嘟囔两句,拾起斧子去院里劈柴去了。
看似柔弱的女人为何成亲之后愈发蛮横,八成是天下男子的未解之谜千古之恨。娶一位标致的娘子更是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百依百顺的结果便是愈演愈烈。他为她舍弃一身武艺,远离江湖,终日碌碌,人在闹市却放佛身处孤岛,心甘情愿,并无悔意。
直到再遇那个人。
如果要问为何一心唯薛子赫马首是瞻,他也说不出道道儿来,也许只是那种被赏识的感觉,也许只是对方特立独行的脾性。一个人喜欢同另一个人混在一起,委实无需认真罗列理由。
拖着肉身度过默默无言的下午,晚饭喝粥,他准备妥当端到床前:“还在装睡呐……”
“我做人一向有始有终。”她后背示人,闷声道。
“你在我心中永远那么完美。”
“什么时候学得油嘴滑舌。”她终于按捺不住爬起来,卧床太久全身酸痛:“戒酒的事,是我的错。”
从前闲来无事便找个酒馆坐下喝两杯,这个习惯保持十多年,直到成亲之后,她的反感使他主动滴酒不沾,好好的提起这档子事:“呦,问心有愧啦?”
“还有上个月,老李请你合伙做药材生意,我硬是拦着……”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首先老李好吃懒做,一旦入伙必然多做苦力,其次贩药需出远门,留你独自在家很不安全,事后想想还有很多不妥之处,所以次日便回绝了。”
她双眉一挑:“所以你不恨我?”
他吓得端不住碗。
此话从何说起,他连想都不敢想,大多数被奴役的人想的不是反抗,而是如何取悦统治者改善自己的生活,这才是常理。
“夫妻本该互相体谅。”
“其实总是由你体谅,而我为你所做实在太少。”
当一个女人开始忏悔,要么做了对不起男人的事,要么准备做对不起男人的事。易岭的心拎起来:“你还是不相信我?”
“行李在椅子上。”
他满腹狐疑地在椅子上发现一只蓝布包裹,上覆斗笠,包括曾经的佩剑,一应俱全。
你说不走,她倒赶你走,完全搞不懂这女人脑子里想什么。赌气吗?她们擅于做出两败俱伤的选择。
“我真走了啊……如此一来,你可满意?”
“你从来都不是甘心庸碌的人,否则不会在薛子赫麾下效力,你们一样野心勃勃,区别在于他天生疯狂,你理智尚存,所以一个妄自尊大,一个自以为是,都病得不轻。”嘴角残余一丝苦笑:“当初不是没有犹豫,知道选择一个男人意味着选择踏上一条回不了头的路,却依然想嫁你。提心吊胆那么久,这一天还是来了,有本事的男人理应闯荡天下,走罢,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他惊悚地看着妻子,仿佛白日见鬼。
假使别人的老婆说出这番话来,大可一挑大指,夸一声有见识,换成自家的,怎么听怎么心酸无限。越是往外推,越是走不掉。
“别傻了。饿不饿,粥快凉了。”他淡淡地。
“你现在不走,将来也会。现在我赶你,将来你躲我,无外乎两种结果。困在我身边,日思夜想你的江湖梦,彼此都是折磨。”
“粥真的快凉了。”
“做你喜欢的事和做我的丈夫并不冲突是不是?”她不知不觉已经哽咽,硬是别过头:“所以你无论身在何处,都不会忘记家里有人等你,是不是?”
他不答言,因为早已泪如泉涌。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9 章
夕阳西垂,余热散尽,脖颈上的汗珠并未消退。遥远的地平线似是永恒,一条单调的直线乏善可陈,整个下午都乏善可陈。这队类似于欢迎仪仗的人马困的困,乏的乏,官道上徐徐走来的一匹瘦马未曾引起人们的注意。
钱倍一眼认出马上的女子,甚感意外,随即精神抖擞地对身后的手下道:“终于来了!”
众人迷惑不解,大爷你眼花?
大爷不但没有老眼昏花,还上前拱手:“任姑娘,别来无恙呐。”
任适秋催马来到近前,显得风尘仆仆,显然日夜赶路没有停留。她的话向来不多,四目相对微微一笑,彼此见礼,随着一行人往娄家大宅而去。
“实在不巧,小姐有位朋友近日突发奇想设立诗社,一帮同道中人赴湖畔作诗去了,三日后动身回程,特命在下在此相迎。”
“小姐真有雅兴。”
“咳,胡闹罢了。”
十里相迎,自不是为她。薛子赫谈及娄家色变的原因似乎找到了,这份心意谁看不出谁就是装傻充愣。可惜枉费一番心意,该来的没来,来的却是不知哪儿冒出来的闲杂人等。转念一想又觉不对,既然对薛子赫的到来十拿九稳,为何借故外出让他空等三天?女人想要吸引男人,自然打扮得花枝招展闪亮登场,人都不在跟前,如何玩转暧昧。
长路漫漫,沉默略显尴尬,钱倍大大咧咧,与女子同行并不扭捏:“姓薛的忙啥去啦?”
这事儿她真不知道,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料杨堂主派你来,果不其然。姓薛的还算聪明,知道羊入虎口索性躲清闲呐。”
“可惜别人一份心。”
钱倍笑嘻嘻地:“你何时看出来的?”
薛子赫平日惜字如金,轻易不肯评价他人,出发时一反常态,主动谈论一个女子的品行,真相已是昭然若揭。至于钱倍,娄老庄主在世时算不上忠心耿耿,娄小姐掌权,立即鞍前马后任其差遣,他不是一个缺金少银的人,所为何来一目了然。
“幸灾乐祸挂在脸上,可不是好事。”她淡淡地。
钱倍嘿嘿直乐,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小丫头还是和姓薛的在一起比较温柔,几日不见,夹枪带棒啊。”
一把年纪被叫小丫头还挺开心,她天生厚脸皮,不会害羞,后天更加练就不惧人言的本领,总觉得有误会视若无睹就好了,跳脚还是澄清,并不能改变什么:“钱大哥,当年那件事,到底什么原委?”
“……不必细究不必细究,两家都释然,外人念念不忘作甚。”他转过脑袋,假装看风景。
“唉?咱们可是一张桌上喝过酒的,就忍心看我瞎子摸象?”
一个避之不及,一个不依不饶,最后钱倍凝望前方,漫不经心地道:“当年杨堂主的独生子被人掳劫,这事发生在娄家的地面儿上,两家的关系匪浅,出手相助义不容辞,老庄主曾动用人力解救,谁知对方是个硬茬儿,娄家当时内忧外患,招惹那些亡命之徒又有何益。那孩子死后,有人趁机挑拨离间,两家从此不再往来,昔日的同气连枝也如过眼云烟。”
“就这样?”
“你想哪样?”他瞪大双眼:“那可是杨堂主的独生爱子,不到十岁,聪明伶俐活泼可爱——”
杨夫人身子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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