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改 半世情》第70章


战事结束后,我同薄亦光一起回到陈都建钊。回想起一年前同季幽一路从不周山走到这里的日子,恍如隔世!
再见季幽的时候,他依然睡得很安详,我抚了抚他好看的眼眉,把头枕在他胸口,轻声问他:“子山,我们又有孩子了,你高兴么?”他的呼吸依然平稳,没有半分浮动。我慢慢收紧手臂拥着他的腰,闭上眼,任泪水滑入鬓角。
薄亦光果然在陈宫的东南角给我辟了一处地方出来,还派来两个宫女,叫芳若和芳煦。我将季幽安置在朝南的暖阁里,腿伤好了后,又在院子里种了些草药,每日除了按照师父教的给季幽施针喂药外,还要替他捏一遍手脚,一边捏一边絮絮叨叨的同他讲话。
“子山,今天有对燕子在东厢那屋子的窗棂上搭了个窝,你说他们是不是会生蛋啊?”
“子山,昨儿晚上的雷好吓人啊。你听着没?我昨天好怕,要是今儿晚上再打雷,我能不能挨着你睡?”
“子山,我今天早上去看那燕子的窝了,真有一窝蛋诶!”
“子山,院子里的迎春花开了,那对燕子有三个宝宝了,天天叽叽喳喳伸长脖子等吃的,好吵哦。你说我们的宝宝会不会以后也这么能吃?”
……
这些日子里,有时候薄亦光忙完了正事,也会来探我们,若是碰到我正在同季幽活动手脚,便会安静的坐在暖阁软塌上,看着我们。我总看不清他看我们时那种眼神,似乎很温柔,又带了点落寞,还有深深的羡慕。
三月的一天,薄亦光突然来同我辞行,这次他要领兵去打楚国。
“什么时候能打完?”我问他。
他笑了一下,摸了摸我的鬓角,自从我同季幽住进这小院起,这个动作他已经很久不做了:“不知道,也许三个月,也许半年。别担心,我会让人照顾好这里。”
我点了点头,想了想,终究只说了一句万事小心。
他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去的时候,背影看着很孤独。
薄亦光走后那三个月,芳若时常会跟我讲些前线的战报,我知道,那是薄亦光怕我担心,让人特意带来的。陈军打到弱水了,陈军攻入楚国蕹城了,陈军攻到楚都彭越了。战报里都是楚国节节败退的消息,不过三个月,楚国已经丢了几乎半壁江山。我不知道,若是楚国亡了,小四会不会伤心,多少,总是会伤心的吧。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的肚子一天大过一天,渐渐的,我的腿脚开始浮肿,有时候连晚上睡觉都有些翻不了身,我悲伤的想,若季幽能像普通人家的丈夫那样,在夜里替妻子翻翻身,该有多好。
不久师父让人送来一支千年灵芝。我满心欢喜的将它入了药,喂了季幽,却并不见有任何反应。
“子山,”我很伤心,摸着已经八个多月的肚子,他要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我翻遍了医药典籍,却找不到治他这种病症的良药,只能日日在他耳边唤他,希望他能听到。
“子山,宝宝今天踢我,你要不要摸摸?”
“子山,那三只小燕子都已经会飞了,你睁开眼看看?”
“子山,我想你想得有白头发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来?”看着他依然没有反应的面庞,我突然失控,一下又一下的垂着他的手臂,将脸埋在他的手心里痛哭流涕:“季子山,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很幸苦,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来?我们的孩子快要生了,难道你都不肯张开眼睛看看他么?”
突然,我脸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感觉到那触碰,我惊喜的抬起头来:“子山,你醒了,你醒了么?”
但他的眼睛仍旧紧闭,甚至让我怀疑刚才那不过是我的错觉。我泪流满面抓住他的手,痛哭失声,然而就在这时他的手指竟然又动了一下!我猛得捂住嘴,将呜咽之声尽数吞回喉咙,惊讶的看着他的手指。
是的,那不是错觉,他又动了一下,比第一次更加明显,从我手指上抚过,仿佛是在安慰我!也就是说,他听得见我说话,他知道我在哭泣,他是有感觉的!
我狂喜的紧盯着他的手,凑到他耳边:“子山,你能听见是么?如果你能听见,你就动一下。”
凝神屏气,我看着他的手指,连眼睛都不敢眨,好像过了一世一般,他轻轻的,又动了一下!
季幽有感知这个信息给予了我极大的鼓舞。可惜那日之后,他又再次没了反应。可我并未气馁,反而更加卖力的每日替他活血推拿,说话逗趣,只希望他能早日醒来。
我一心挂念季幽,十多天后才惊觉,芳若已经很久不同我说陈军的战况了。
陈楚之战已经快五个月,此时突然没有了薄亦光的消息,我异常心慌。
那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薄亦光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环站在远方看着我,我伸出手去拉他,却发现我同他之间已然隔着万水千山。我从梦中惊醒过来,浑身都是冷汗,竟再也无法入眠。
一直辗转反侧到第二日清晨,我才昏昏沉沉的起身,才梳洗过便听见小院门口一阵骚动。
芳若出去看了之后一脸惊慌失措的走回来:“夫、夫人!外面……”
我看着她那脸色突然心便沉了下去。
零六四
“芳若,”我觉得连我的声音都是抖的;“发生什么事了?”我挺着九个月的肚子;往院中走。
院中;一个风尘仆仆尚未卸甲的军人正背对着我的房门拍打着身上的尘土。那尘土飞扬起来在阳光下好似一圈光晕围绕在他身边。
我扶着房门,指甲无意识的抠紧了门框;难道薄亦光出事了?抖着声音问:“你是……”
那人转过身来;摘下头上的盔甲,拢了拢满头的乱发,抬起手抹了一把脸。阳光下一个满脸胡渣的男人难以看清面目;只有一双桃花眼一如以往那样灼灼的看着我;说:“魅生;我回来了。”
我长出一口气,腿竟有些发软。
他立刻冲上来两步将我抱住;旁边芳若急得跺脚大喝一声:“大胆!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敢到这里放肆!不知道这里是陈宫禁地,没有主上的手牌是不能进的么?来人,还不快将他拿下?”
院门外久候多时的太监宫女终于探了个头进来:“主上,是不是让奴才们先伺候您洗漱?”
芳若楞了一楞,又直勾勾看了薄亦光好久,才恍然大悟的跪下来直呼赎罪。
薄亦光不以为意的笑着将我扶着,对着她哈哈一笑道:“亏得你夫人还认得出孤,否则今日怕是要给你这丫头给赶出去了!不过你做得很对,来人啊,打赏。”
芳若胆战心惊的谢了恩,要来扶我。
我刚跨出去一步,就觉得小腹狠狠一抽,腿间一热,立时脸疼得抽搐了下,喘了两口扶着薄亦光道:“混蛋,你把我吓得要生了!”
立时整个小院忙成一团!
稳婆太医刚来的时候,我尚能比较镇定的叫芳若替我拿点吃食来。我记得听人说,生孩子是个力气活。可等到芳若端了燕窝粥来的时候,我已经疼得除了咬人,没有动嘴干其他事情的想法了。
可足足疼了两个时辰,产婆看过后仍旧对我说还差了那么一点。门外薄亦光急的厉害,语无伦次的骂太医:“你们一群废物,怎么疼了那么久还不生?”
太医被他感染得也有些语无伦次:“主上,臣只知开保胎方,臣也没生过孩子,臣也一直只是在门外侯着,除非生不下来才轮到臣……”
“放屁!”薄亦光怒吼一声:“你个乌鸦嘴,胡说八道什么!还不赶快吐唾沫!”
“呸呸呸呸呸呸呸……”全是吐口水声。
真是听着心烦,我刚想出声让芳若赶薄亦光走,只听稳婆欣喜的道:“差不多了,夫人用力!”接着觉得身下一疼,猛地撕心裂肺的叫了出来!
真他娘的疼啊!
我浑身是汗被疼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比起今日,当初小腿上那一箭根本不叫疼啊!芳若白着脸端着热水进来,血水出去。疼到后来,我已经喊都喊不动了,躺着直喘气。门外却又吵吵起来。
“怎么那么多血?让我进去!”
“主上,晦气的,不能进啊!”
“都没声音了,出了什么事了!滚开!”
门一脚被踹开,薄亦光就那样凶神恶煞般冲了进来,幸亏我身下支了帐子挡着,可依旧吓了稳婆一跳。
他扑到我身侧,慌乱地捏着我的手,叠声唤我:“魅生,你怎么样,魅生?”
我转动着眼珠看他,不知为什么,看到双眼血红的他突然就好像有了依靠,一个没忍住眼圈就开始泛红,好疼,是真的好疼!可还没等我来得及抽下鼻子示下弱,眉头一皱,他娘的又开始疼了!
稳婆不停的喊着“用力,头出来了!”,我疼得喊了一声,捏住薄亦光的手握得死紧,终于有些疼到崩溃,一边用力一边抽泣一边骂人:“呜……好疼……再也不生了……啊……奶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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