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魑魅之连城》第54章


天童站在大街上,撑开一把油纸伞,替梅疏影和飞雪挡着,就这样三人一路走下去。走过街口的时候,疏影跟飞雪说了几句,让她拿几吊钱去白店买冥币纸钱。
疏影和天童留在原地等,伞面下压,稍稍遮住了脸。
“店家,前面的街道有什么新鲜事么?”容端坐在茶楼的二楼,问上来添茶的小二。他在家里歇了好些天,这日强求姐姐自己出来取药,顺便散散心。
上来倒茶的小厮,背负大壶,手把壶嘴,露了一手绝活。小厮瞥了一眼前面道,“哦前面的街道,那住的都是些当官的,那官当得叫个大。哎不过这俗语说得好‘人有祸兮福’呵。前些日子那位秦大人,不是死了么。这才没几天,连儿子也没了。可怜秦夫人这两天是哭死在家中了。这老来无靠啊……”
疏影走到了秦府。秦府的府邸和十七年前她离开的时候并无多少区别。只是白灯笼白幡挂了又换新的,一日一日。疏影站在大门口,一身月白,倒也颇相称。往日一直紧闭的紫苏木大门开启,门口却稀稀落落的。看这凄凉的光景已是遣了不少下人,却也是省了通报的麻烦。梅疏影抬头看了匾额一眼,便跨进了门槛。
这一步,感慨万千,一言难尽。
秦雍西的棺木停在大厅中。此是第二日,该来的都来过了,官场上的朋友、有门路的亲戚都来过了,因此接下来便门可罗雀,寂寥无比。只见白幡随风飞,空荡荡,冷清清。秦夫人的眼睛早已哭得红肿,对所有来祭拜她儿子的人都感激万分,因此也并未认出面前这少妇是谁。飞雪上前,胡诌了姓氏和一套关于以前受过秦大人恩惠的鬼话,秦夫人便已经深信不疑,心思便又留在病死的儿子身上,如何能做多想。
“……随缘消旧业,不必造新殃……”疏影心中默念,对着秦雍西拜了三拜:当年她确是利用了他,而她离开已久,亦希望他过得好,可谁想到,这个局,谁也不曾走得掉。
欠债也好,还情也罢,都清了帐才得安生。
此帐已了,愿我还人帐,务人欠我帐,来生还要纠缠。
她这样想着,又不免再看了棺木几眼,这才离去。走在外面的路上,才想起用袖角拭了眼角。她去的时间并不久,这一来一回,仍旧慢慢走在来时的路上。这时间并不长,容端仍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这光景依稀相似,看一个人从楼下过。
有些事,爱做不到,嫉妒却可以。
梅疏影回到瞿府,走的仍旧是僻静角门。拐过长廊的时候,突见人来人往,张灯挂彩地好不热闹,眼见园内各处均已经摆好迎接贵妃的排场:帐舞蟠龙,帘飞彩凤,金银映彩,鼎焚百合,瓶插长春。园中还临时饲养了许多鸟雀的,自黄莺、仙鹤、孔雀不等。天童见了不免心痒难耐,嚷嚷着要去看看;飞雪虽不言语,眼睛也是一直落在那些光鲜亮彩上;梅疏影心中也有些欢喜,被这些红尘俗物吸引,顺着那七巧琉璃水晶宫灯,一路走一边看。
突地亭榭那边转过来一群人来,直面嚷嚷着,“我的贵妃女儿要回家,谁穿得这么丧门星!尚嫙,你怎么办事的?!”长夫人头裹着一条布包,由尚嫙扶着,左拥右簇一群年青的丫鬟,迎面而来。
“疏影,见过太太。”梅疏影忙退至一旁,行礼道。长夫人原不知道是她,只远远见这几人穿得如此素净心中便不大顺畅,待走近看见了是梅疏影,顿时搁下脸,道:“你这一声太太我可受不起。好端端地干什么穿成这个死人样,我们瞿家对你不好。”疏影垂目道:“是疏影疏忽了,疏影本想为太太和老爷念经祈福,谁曾想冲撞了贵妃,我立刻去换身衣服。”“别,你可别费事,”长夫人冷笑道,“念什么经,求什么佛,我只求你安安分分别惹出什么事,别让我看见你便成。”
尚嫙在长夫人身后连连打手势,劝慰道:“太太,还有别处要看呢。您现在身体也不大好,可别累着了。”长夫人闻言,这才想起自己此时在装病,忙乘势往尚嫙那边靠去。她又故意拉过尚嫙的手,满意道:“这才是我的好媳妇。”说罢便看也不看疏影,带着尚嫙一干人等又往别处去了。
见长夫人远远走了,疏影忙带着飞雪他们回自己的院落,天童纠结了半天,忿忿道:“真气人!”疏影淡淡回答:“做了错事,被人埋怨,也是自己该得的。”
这日夜近五鼓时,便有太监先到瞿府候着,早就有人安排好何处更衣、何处受礼、何处开宴、何处退息等种种礼仪。到了戌时,自长氏起尚嫙等,皆穿戴好品服大妆等候。又过了一时三刻,眼见着燎庭蜡烛一担一担地被挑进来,各处点灯照明,一时间星星点点,闪烁不一,仿若银河落入凡尘。
待到点灯毕,又听得马跑之声,一队红衣太监骑马而至,下马垂手等候,又闻得隐隐细乐之声,由远及近,一对对身穿的宫娥手持龙旌凤扇、雉羽缓缓而来:其中有一对身穿绯红色锦衣的昭容手提销金炉,右边一个便是恒彩。后面还有一串子的小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拂尘等一一不等。最后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绣凤大轿,缓缓行来。那大轿抬进大门,直到一所偏院门前方停。最后,执拂太监跪请贵妃下桥更衣,恒彩遂上前一步引领贵妃下桥.。
瞿贵妃柔婴退入更衣,随即至长夫人正室大屋。这一来一去行礼推辞又费了不少时候,方才让香贵妃扶母亲坐下休息。瞿香道:“近日闻得母亲身上不大好,这才匆匆回来一见,母亲身上可好些了?”
长夫人拉着瞿香的手含泪道:“也没什么大病,也就熬着呗。我一见你啊,可就好多了。”闻言,瞿香缓缓见哥哥嫂嫂都在身旁,又想想年少时玩闹的事,不免有些黯然。
她环顾四周,问:“听哥哥说连城姐姐回来了,为何不见?”长夫人一愣,正不知如何回答,尚嫙上前答道:“连城姐姐今日有不便之事在身,拍惊扰了凤驾。贵妃要是想见她,可待她收拾妥当再来,或者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她心思缜密,略一思索便明白梅疏影穿素衣为着何人,更何况,秦府的人情,还是她派人送去的。
瞿香笑道:“也是多许年未见连城姐姐了,若有机会定是要见一见的。”话虽如此,并未深究。其后瞿家众人免礼归座,大开筵宴。
夜深人散,喧哗过后是寂寥。
时已近五更,各处喧哗声渐息,终归至夜的宁静。有人慢慢移步进了疏影僻静的偏院,疏影却也并未睡,点着灯候着来人。
“你知我要来?”瞿香道。
“嗯。”疏影点头笑道,“好多年没有见了,能见一见总是好的。”
章四十四 香妃柔婴
“你可知我这次归家是为何?姐姐,不妨猜上一猜。”
疏影放下手中为瞿香准备的茶盏,微微一笑,道:“我不玩这个游戏已经很久了,不过柔婴你叫我猜一猜,我便猜就是了。”
她沉吟片刻道:“你此次回来是因为太太病了。不过你我即为姐妹,这生病一说便可当没有。这次贵妃入府的排场也算是安排妥当,但仍过于仓促。因此我想,是宫中有什么事,才叫你回来避祸。可柔婴你在宫中,一向是小心谨慎,也不惹事上身。因此,我想,这个由头应是起在父亲和行言那处,再联想到最近府中还扣着东厂的人,要对付的只怕还是内府要人。”
瞿香看着梅疏影,轻轻点了点头,其间烛火微微闪动,似乎可以远远嗅到不远之处,由皇宫大殿蔓延至此,危险的气息。
“……说这些费神的话干什么?”梅疏影微微一笑,“我们都这么多年都没有见了,柔婴你没有什么体己话要与我说么?”当年和瞿香分别的时候,瞿香还没有入宫,纵使最后几年她们姐妹俩为了同一个人,感情濒临破裂。可是这么多年的之后,回想起来,却仍旧是记得年少时姐妹俩一起玩耍嬉戏的旧事,耳边犹遗戏谀。突然间,就好像那些过去的伤口,从未存在过。
“……”瞿香犹豫片刻,毅然开口道:“我下面要跟姐姐讲的,确是姊妹间体己的话。”见她言辞慎重,话有余意,疏影不由得收起言笑的心思,仔细听她说来。
“你知道尚嫙为哥哥怀过三胎吧,”瞿香缓缓道:“第一胎,流产流掉了;第二胎,是个女孩,生下来未足月就死掉了,哥哥他们还伤心了好一阵子……这第三胎,便是瞿杰,好不容易把瞿杰生下来,又好不容易把他养大。但瞿杰,姐姐你也见到了,出生时便患有恶疾,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同姓通婚,其生不繁。尚嫙嫁给瞿衡的时候,疏影已经待在了青崖,因此对这些年的细节,并不清楚。她静静听着瞿香说来,也清楚尚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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