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魑魅之连城》第59章


她伸出手,慢慢摸到左边的鬓发,摸到那根一丈青——容端在看到疏影的手触到那根一丈青的时候,略收了笑意——如果疏影把银笄拔出来,掷在地上,那他该怎么办?
但是疏影只是摸了摸那根银笄,又把手放下来。
她现在脑中已经一片混乱,说着不经大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的话:“……要是我嫁进来的话,你不能打我不能骂我不能无理取闹这个家归我管我是主母我管的事你不能插手,你做不做得到。”
“……”容端一愣,吃了一惊,随即点头笑道:“那是自然。”
听到这句答复,疏影点了点头,后退了几步,又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优雅转身出去,先是漫步,然后脚步交叠越来越快,待出了容府的大门,提起裙摆,跑了出去。
其实事实如何根本上没人去在意,只管着发生过什么,做过什么,言语永远不重要,重要的是做的事。
连城姐姐,在这件事上,柔婴说,不是只有姐姐一个人牺牲的。
她明白了。
梅疏影不辨方向地跑着,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跑开,有树的地方就奔去,最后回过头来,发现自己站在马坡。
可是已经回不去了,那地方已经也没有了。
这一番奔跑,她狼狈不堪,想到的却是自己和柔婴这么多年的情谊。
想到当年两人被同一个男人耍得团团转。她知道容端并没有喜欢过柔婴,也知道容端并没有把自己当姐姐来看,可是,谁知道是这样一笔烂帐呢?
永远都记得,柔婴站在长廊上,月光镀得她脸上一层霜,眼泪几乎都在眼眶里打转,“父亲明天就要回来了,我看姐姐怎么交待。”她说。
那个时候以为是克制的悲愤,其实是看透的忠告吧。
那样对柔婴的容端,其实也是那样对自己的。
现在这个时候,只有柔婴才跟自己心意相通,只有柔婴才能理解自己。
唯有柔婴,才是当年与自己有着同样痛苦的人。
可是相互间不能道谢,为柔婴好,只有冷眼旁观、互相诋毁,才能互相保护,互相得以安身。
柔婴的冷嘲热讽,柔婴的威逼欺压,其实是想尽办法给我制造一个契机。
原来这么多年里,最通澈明白的人,是柔婴。
这天地之大,我满腹的心事,想与我所爱的人说,却说不出口;想与明白我的人说,却只能与她冷眼相向,不能害了她。
柔婴。
我的妹妹。
“疏影。”
有人轻声唤着自己,梅疏影回过头去。树影婆娑,长妈妈站在自己身后。“长妈妈,”疏影刚出声就哽咽了,“我对不起柔婴,我想跟她道歉,可我什么都不能跟她说。容端说他对柔婴的污蔑的时候,我竟然没有反驳,因为我知道,我知道他喜欢尚嫙,我不想主动跟他提尚嫙的错事。”“好孩子,妈妈知道你心肠好。”长妈妈无措地看着梅疏影,安慰道。
又一次地,一问一答,大家各说各地,其实谁都没有把对方的话听进去。
梅疏影抽泣了一会,才模模糊糊地继续指责道:“我好久都没看见你了,我以为你已经离开人世,不管我了”
“我一直在你身边,可你已经很难再看到我了,”长妈妈叹了一口气,说道,“疏影,容端出现后,你就变俗气了,连秦雍西跟着你,你都没有发觉。你多年的心血都已经全部付之东流了。”
“那我可以再花十七年,再修行一次。”梅疏影赌气道。
“可是,我的孩子,”长妈妈笑道,“你刚才已经答应要嫁给容端了,终于到这一天了。”
有么,真的有么,梅疏影疑惑地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既然连你都不是真的,那有什么理由刚才的一切不是在梦里,不是虚妄一场,不是那只随境攀缘的蜘蛛,受佛祖的点化,做了一场痛苦而绵长的梦。
真的好像是在梦里,疏影在昏昏沉沉中,依稀听见长妈妈在自己耳边絮叨,似梦非幻,“这么多年,我终于可以放心地走了,虽然晚了很多年,但这一次我是不回来了,妈妈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想帮你,但是,就让我帮你最后一回吧。”
她抬起手,影影绰绰,一盏灯笼,照亮疏影来时的道路。
牡丹花开,摇曳生姿。
容端赶到的时候,看到梅疏影坐卧在大树下,身旁一盏桔黄色的灯闪着光。
她在做梦么,容端想着,走上前,伸手抚过美丽的女子的唇角:她的梦里会有什么?
而疏影在梦里,做了十七年来第一个尘封已久的梦魇。
她梦见那个人主动朝她走来。
在梦里,疏影紧紧抓住他,仿佛怕他消失一般。
“……请你回应我的心情吧。”疏影断断续续地哭诉道,“请你不要再用我爱你这个事实来伤害我了……请你……”
在梦里,对方只是不知所措地反手抱紧自己。
什么都没有说。
章四十八 十月大婚
那天晚上掌灯时分,红玉坐一顶小轿来到瞿府。她自是身经百战、刀枪不入的,面带笑意地就说了梅疏影在容府晕倒,所以留在容府休息的事,又说反正两家也都已经是亲家,算不得什么事。她喜笑盈盈地说了这番话,还毫不客气地喝了杯茶水润润喉,全然不顾瞿家上下变了三变的脸色。
红玉走后,长夫人第一个哭诉道:“老爷,我们瞿家是造了什么孽,收养了这么一个不要脸的女儿。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心软……”她这样絮絮叨叨地哭诉,全然忘记了,当年是引文生养不出来,才收养梅疏影招子多福……
“父亲,”瞿香第二个开口,沉稳道:“姐姐也太没个说法了。虽说对方提过亲了,但也不能这样直接上门去啊。我看这事不宜迟,越早了结越来好,赶快把姐姐嫁出去,免得又招来什么风言风语。”“婚嫁总是大事,人生只有一次的,”尚嫙犹豫着劝解,“还是慎重一点的好……”她刚一说完,就被瞿香瞪一眼。
“什么一次啊,尚嫙你是不是糊涂了,加上这一次她都嫁两回了。”长夫人不满。
“我觉得还是要隆重一点,”瞿衡道,“正大光明的,怕什么!”
“总之要快。”瞿香不容质疑地断言,隔夜多生事,夜长梦多。
“别争了。”瞿恩被吵得头疼,两边各打五十板,“柔婴说要快,毕竟他们已经耗费了十七年,岁数也不小了;尚嫙行言你们说要隆重,这也是应当的。这套嫁妆老夫已经备了十几年,也容易准备……就跟容府商量,看能不能就定在十月。”
于是,等疏影第二日回到瞿府的时候,婚礼就已经被定在十月。
十月大婚。
当然,这以后的事情,要如何纳吉、问名这些事,梅疏影并不是很在意。她每日午后陪容华喝喝茶,去看看连城,调侃调侃这小孩。
最重要的,她跟连城解释清楚自己和容端都跟她只有名义上的关系。
这小孩听完了这莫名其妙神神叨叨的事,当时没什么反应。
隔了一日她突然来找梅疏影,像是想了很久才明白。她郑重其事道:
“原来,容端是拿我当台阶下了。”
梅疏影无言以对。
“他宁愿去认一个没有关系的小孩,也不愿承认他想要你。”
真恶毒。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中就到了十月初一。
从清晨起瞿府就忙成一团,到了下晚日薄西山的时候,疏影已经换好大红的吉服,坐在自己房间里,等着容家的马车来迎娶。
悄无声息地,柔婴走了进来。
疏影掀起头上的喜帕看她。
“姐姐送我那幅《山色》,我还挂着。”
“是么?”
柔婴站在疏影面前,缓缓说道:“到今天,我是不是终于可以说一声恭喜?”
“……”疏影轻轻摇头,“……可能是时间过得太久,又或者……,”她叹息一声“已经没什么感觉了,索然无味。”
她们俩互相看着对方,窗外的烟花,一声又一声,顷刻间就已经渡过了漫长的十七年。
“……我想把飞雪带进宫。”半响,柔婴又开口道。
“进宫?这我可不能同意。”疏影道。
“我知道姐姐你定不会再留她,迟早也要把她打发出去配人,”柔婴顿了顿,说道,“尚嫙有一次跟我说漏了嘴,说飞雪是她派过去的人。在别的地方姐姐也都不会在意。但是唯独容府,便万万不能留她。”
“她是尚嫙的人,留了对大家都有麻烦。”疏影道,“话虽如此,我却也从来没想过要让她进宫。”
“因那是个见不得人的去处。”柔婴冷笑道。
疏影摇头,“不是。我知飞雪心有大志,她本是官家后代,若非大福大贵之家,只怕她也不会嫁。若为男子,我也许还会让她跟你去:须知宫中的男人虽为人不耻,但掌权甚大,就连父亲这样的外臣有时也奈何不了。若能做到秉笔,还能在史书中留名,这条道虽让人不耻,但仍可为无可奈何之出路。可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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