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后到厨娘》第10章


司马德文故意纵容着妻子的拙劣遮掩,只笑道:“那好啊,我只等着吃了。”
褚灵媛又是心头火起:“那帮下人一个蠢似一个,一道菜教了半天,连怎么切鱼脍都没说明白……”
司马德文哭笑不得,怎么忘了嫁祸于人反咬一口也是妻子的拿手绝活啊。他安抚地拉起妻子满是鱼腥的手:“我本来就不爱吃鱼。”
司马德文陪着褚灵媛在厨房磨了一天。被零陵王专注地看着,而零陵王妃更是手持菜刀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主管后厨的妇人吓得两股战战,演示切菜的时候险些连自己的指头一起削掉。
可惜厨艺并不是能一日练成的。
于是……
午膳是微微带着焦糊味的米粥。
晚膳是寡淡无味的清水煮萝菔(就是传说中的萝卜)。
司马德文竟然甘之如饴,看得褚灵媛十分得意。
眉开眼笑地看着他面前菜肴一扫而空之后,褚灵媛才拿起筷子——入口就险些把自己的辛苦劳作吐出来。
司马德文了然地看着妻子,嘴角扬起幸灾乐祸的笑意。
——这一刻,尘世烟火将不安刷上了和缓的色泽,仿佛只要两人能坐在一起对彼此笑一笑,死亡的阴影就无法击碎四目相对的双手交握。
作者有话要说:题目终于成真了。
其实秣陵和建康,就像北京的东城区和西城区一样。
、永诀
夏夜风凉,夫妻俩屏退众人,坐在石阶消暑。树影摇曳,草虫低鸣,墙边草丛里四散起一粒粒萤火。
现在的两人已难以做出什么亲昵动作,只在凉风渐起时,默默地靠得更贴近一些。
两人闲话家常,褚灵媛悠然开口:“前两天收拾东西,找到了在琅琊国时候你送我的小匣子。”
“这么些年了,难为你还收着。”司马德文正仰着头,漫不经心地看着点点夜星。
“是啊,在手里多把玩了片刻,倒叫我发现了一个匣底的夹层。”
司马德文奇道:“哦?里面可有什么?”
褚灵媛故作神秘:“我把那张你以前写给我的字条藏在了里面。”
司马德文惊讶地扭过头来看妻子,迎上她神采流转的笑眼。司马德文沉吟片刻,了然地微笑:“啊,是那张素筏……”
褚灵媛明知故问,挑起眉毛:“你说的是哪张?”
“眠则同眠,起则同起……” 司马德文遥望着着天空中明亮的银河,眉目间泛起沉静的微笑。
褚灵媛握一握他的手,十指紧扣缠绕。
那素筏完好地藏在时光的夹层里,历经兵祸战乱动荡飘摇后微微泛黄。少年夫妻,如同浮在水波上的幻梦,仿佛一碰就要破碎。
年少时许的甜蜜誓言,竟然在这穷途末路的秣陵宫里实现了。褚灵媛觉得好笑,眼眶又隐隐的湿。年轻时说什么相守都太过轻浮。若不是相依为命的岁岁年年,怎么会知道相濡以沫四个字背后是多少的心酸和无奈……太过沉重了。
褚灵媛日日夜夜守着司马德文,一如司马德文之前日日夜夜守着司马德宗。
衣食起居由她亲自操持,只能经过她的手。
即使要在厨房里准备饭食,也要让司马德文陪在旁边。
司马德文在佛前诵经,她就跪在一旁静静地听。
相拥入眠的夜晚,她必须抓着他的手臂数着他的脉搏才能浅浅睡去,而稍有风吹草动的脚步声就又警觉地醒来,睁大眼睛枯躺到天明。
刘裕要取的是司马德文的性命,可吃不好睡不着、越来越形销骨立的却是褚灵媛。
司马德文早已被逼迫着勘破生死,她却仍贪恋爱人臂弯里的安定,执着如泣血般地坚持着。
命运的尽头已经在转角处若隐若现,我必须要视而不见,必须要咬着牙继续拖延……什么佛理禅机,不管多么精妙多么了不起,我不了解,也不想了解,更不需要了解。我想要的只是和你在一起,即使倾尽所有才能够换取可以相互温存的时光多一刻……
只要有身侧的你一息尚存,就不是乱世中的我形单影只。
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心头血肉,是我的朝思暮念,是我的执手偕老。
永初二年九月丁丑日。
褚灵媛正陪司马德文在佛堂诵经。
下人进来通报褚粹之到访,褚灵媛奇道:“是小哥哥来了?”
与秀之淡之两位哥哥不同,这位小哥哥从来与自己亲厚。他俊秀多才,淡泊功名。多年游历后音讯皆无,这一次竟然会来这里探望妹妹!
褚灵媛立刻笑开了:“快请他进来,我同殿下一起去见他。”
片刻之后,内侍传来褚粹之的应答:“心中有愧,褚氏无颜面对零陵王。”
是啊……有那几位哥哥的所作所为,褚氏诸人确实没有面目见旧主。
褚灵媛犹豫了起来。
云雾般的阳光漫进窗棂,佛堂里浮了满地细碎的金色晕影。
司马德文正坐在蒲团上闭目诵经,闻言嘴角扬起笑意:“去吧,毕竟是你哥哥。”
褚灵媛犹豫片刻,轻轻点头:“我就回来。”
司马德文漫不经心地睁开眼,给妻子一个应允的眼神。
却在她转身的瞬间恍然失神。
她夏服的裙摆轻盈地划出翩跹的一道弧线,搅动着空气里渗出滴滴她柔谧的香气,一种灵异般的依恋不舍之情,突然攫住司马德文的心脏。他突然站起身,扬声叫住了她。
“灵媛!”
褚灵媛停住脚步,微微惊愕地回过头来。
司马德文正迎着暮光站立,赤金色的夕照让他的面容温柔而模糊,宛如蝶翼般易碎的梦境。
他的眼睛里是烟雨中悠悠流转的潋滟波光。他的微笑如鸟羽划过水面,在眉目间荡开脉脉余波。他的声音平稳里隐隐颤抖,仿佛隔着远山传来的渺渺钟鸣。
他柔声道:“我等着你,你快些来。”
看着他低垂下睫毛,眼中敛着不舍的神态,褚灵媛笑了。
爱人间再幸运不过的是,遇到一个神赐般的瞬间。难以言说的酸涩与甜蜜一同淹没无常岁月,吞噬细碎赘语。只因为对上他的一个蕴藉眼神,时光里积淀的苦涩眼泪就被酿成蜜。
到底是执手半生,恩爱甚笃。
到底也是平凡的夫妻,和所有人一样爱惜着难以捉摸的缘分。
褚灵媛点点头,微笑着转身离去。
她到底没有明白他的不舍。
一转身,就是永诀了。
来的并不是褚粹之,而是褚裕之和褚淡之。
褚灵媛想回到丈夫身边去,却发现眼前的仆从已经全部换成了陌生的面孔。
好不容易踉跄着奔回佛堂,里面已空无一人。
他们已带他离开佛堂来到内室。自然了,佛前不该出现血光。
桌上的毒酒并未被饮用,而他还凌落地躺在衾被中。
只要坚持不去看,就可以装作他还活着。
再多欺骗自己一刻,再多撑住眼泪一刻……也是好的。
忠心的侍儿从藏身的角落里飞扑出来匍匐在王妃脚下。她无声地哭着,仍被骇得瑟瑟发抖。
褚灵媛木然:“说。”
侍儿硬是压下了凄惶,哽咽道:“他们跟在殿下身后进来,奴婢吓得藏在床底下。他们让殿下饮酒,殿下摇头拒绝。最后他们将殿下挟上床去,用被子蒙住他。殿下并未怎么挣扎,他、他去得很快……”
褚灵媛突然想饮酒,让喉间的辛辣把过于凝涩的眼泪呛出来。
——却不可抑制地想起他在夕阳里对自己微笑,双眼闪闪发光。
他说,他等着我。
可我只稍稍地松开了手,怎么就再也握不住他了?
耳边听到侍儿强压下的抽噎声:“殿下看见婢子了,殿下不肯饮毒酒,他跟那些人说,佛经里讲,人凡自杀,转世不能再投人胎……殿下一连说了两遍,奴婢猜测,大概是想借奴婢之口告知王妃的吧……”
褚灵媛的泪缓缓淌下来:“出去吧。”
死后的转世?你怎么料定会有转世呢……
为何你总是这样!
给我这样渺渺不可及的安慰,用抓不住又放不掉的希冀,如跗骨之蛆般日夜将我煎熬磨折。
我却无力辩驳,无言以对,无能反抗。
无论我是心碎,疲累,忧惧,惊恐,甚至此刻的痛不欲生,无论是我恨极你的时候还是爱极你的时候,你带给我的甜美与哀愁,惊惶与安抚,苦痛与慰藉,总是毫无例外地能够得逞……
不是说好,要眠则同眠、起则同起么?
为何又留下痴缠的话来逼迫我爽约!
我不想让你得逞!
到底是亲妹妹,心忧如焚的褚氏兄弟带着秣陵宫的宫人们在房门外守了一整夜,从夕阳隐没夜色渐沉,再到天边出现浅浅白晕,不敢进去更不敢离开。
直到听到重物落地声。
众人惊惶地撞开门来,只看见醇香的酒液淌了一地。褚灵媛安然无恙地端坐在满地破碎的杯盏中央。
她到底无法硬下心肠对他。
空洞着面目与眼神,她还是没能放开那飘渺的希望。背对着爱人的尸骸,一夜之间枯萎了时光。
作者有话要说:
、尾声
永初二年九月丁丑日,司马德文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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